現眼前,若即若離。
鼻端有清遠微澀的香氣,靜靜襲入肺腑心竅。
難道又是夢,如同當年那一場荒唐大夢。
夢裡知何處,此身彼身,此生彼生,醒來悔無可悔,錯無可錯。
驀然間,一陣滾燙落在胸口,灼痛肌膚,熱騰騰滾過周身。
子謙眉頭一皺,下意識掙扎,耳邊卻聽得一個溫軟語聲,“躺著別動。”
這語聲將他心神和身子都定在剎那間,分明溫柔,卻叫人抗拒不得。
胸口的灼燙過去,化作綿綿暖意湧入僵冷的身子,藥味撲入鼻端令神智漸漸清明,滌盪了心頭燥亂煩惡……子謙竭力睜眼,想看清眼前的人,昏暗裡怎麼也看不清楚,只覺她指尖拂過之處,點點溫柔,軟語聲聲恰如記憶深處的母親。
那時候,母親性情還未變得乖僻,仍是如水一般溫婉。
總是抱著年幼的他,倚在窗下,唱著月兒彎彎的童謠。
“娘。”
喃喃語聲沙啞,他抬了抬乏力的手,想抓住虛空中不可挽留的幻象。
念卿聽得真切,頓住手怔怔看他。
透窗微光照得少年唇頰慘淡,眉睫卻更濃黑,嘴唇與鼻樑的凌厲線條像極了仲亨,下頜卻有著他母親的娟秀。看他嘴唇翕動,念卿傾身俯近,“子謙,你要什麼?”
他微微睜眼,抓住了她的衣袖,拽在手中再不放鬆。
念卿下意識想要抽出袖子,卻又頓住,再看他已合上眼沉沉睡去,唇邊有孩童般恬然的笑。
趁著艾葉湯還滾燙,念卿拿手帕浸了,不停為他擦拭胸膛後背。又替他繫好襯衣,將被子嚴嚴實實捂好,這才覺察自己手指被熱湯藥燙得紅腫,火辣辣作痛。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子謙冰冷手腳開始回暖,額頭滲出微汗。
忽聽他迷迷糊糊說著什麼,念卿凝神聽去,像是三個字的什麼膏……直至他反覆嘟噥,才令她反應過來,是在說“桂花糕”。
就是桂花糕,仲亨曾說過,子謙幼年愛吃桂花糕,當初還特地吩咐下人為他做過。可惜直至離家,子謙也不領父親這份心意,一口也沒嘗過。
從昨天到此時,水米未進,難怪他迷迷糊糊念起這桂花糕。
病裡若知道餓,便是天大的好事,念卿欣喜不已,忙叫進侍從,吩咐找些吃的來。可這天寒地凍的夜裡,翻遍灶房只找到半缸粳米,一些菜乾。
念卿只得挽了袖子親自下廚煮粥。
侍從都是行伍之人,眼看幫不上手,便將夏家閨女鬆了綁,帶來灶房幫忙。念卿看她惶惑不安模樣,端茶遞水卻很是麻利順從,便和悅地問起她名字年歲。
“我叫四蓮。”女孩兒怯生生低著頭,“剛滿十八。”
念卿攪粥的手不覺緩下來,側目看去,十八歲的少女亭亭玉立,濃鬢如雲,烏黑長辮垂下肩頭。似此如花妙齡,尋常女子該想些什麼,卻是念卿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的……未經含苞便被迫一夜盛放的罌粟之花,少時喪母,含冤殺人,身不由己零落為風月棋子。
如今想來恍若一夢,那些事,已遙遠得好似前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已是重新活過來的霍沈念卿。
那名喚四蓮的少女也在怯怯偷眼打量她,雖在身後幫忙,卻離她三步距離,不敢接近。
“你念過書麼?”念卿微微一笑。
“從前跟哥哥們念過一點。”四蓮細聲回答。
“家裡還有兄長?”念卿留神問。
四蓮默了一刻,低低道,“都不在了。”
念卿蹙眉,探究目光裡的銳利,迫使四蓮澀然道,“那年北上逃戰亂,爹跟三個哥哥患了疫病,一下子都沒了……”
一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