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人禍?
若是人為,傅家只有陸軍,沒有能耐在海上動手,南方政府也不會為此大動干戈。如果劫走這批軍火是針對佟帥,那便是早有預謀,一心要借佟傅相爭之機除去姓佟的。單憑傅系勢力,不足以制住佟帥,引霍仲亨出馬才是借刀殺人的真正目的。
這麼說來,子謙落入傅家手中,只怕也不是偶然。
早有人在背後策動這巨大的陷阱,首當其衝便是除去雄踞北方的佟帥。
一竅洞穿,全域性皆清。
念卿抬手掠過鬢髮,挺直了身子,目光在暗處閃動貓一般冷冷的光。
三年前的舊事,歷歷猶在眼前。
東京帝國大學博士長谷川一郎攜重金厚諾而至,以手指沾茶水,在案几畫下東南版圖的廓形,暗示將來華夏疆土分割為四,將“東南王”傀儡政權許以霍仲亨。
霍仲亨拂袖送客,長谷川心猶不甘,終究挑開天窗,一句“敢問督軍志在何方”,儼然丟擲任君開價的姿態。
他卻僅以四個字回敬——志在家國。
那是她永不能忘懷的一刻。
半世戎馬的將軍,於書齋之中,紅袖之側,俯仰豪情,盡付朗朗一笑。
霍仲亨拒絕了東南王的誘餌,佟岑勳卻未能抵擋華北王的誘惑。
大批畢業自日本士官學校的新派軍官紛紛投效佟岑勳,以日式作風治軍,連同軍需配備一律向日本看齊,不惜籌措鉅款購買日本軍火。日本人對佟岑勳也十分親善友好,不僅有軍火直供,更派出軍事顧問團,為佟系訓練新軍。
在日本人的扶持下,佟岑勳迅速壯大,接連併吞周邊幾股小軍閥,兩三年間崛起於北方。遠可與霍仲亨南北對峙,近可與內閣一爭短長。然而佟岑勳也非草莽武夫,胸中自有一盤局。他與日本人交相利用,羽翼漸豐,暗中蓄養實力,幾番抗拒日本染指北方煤鐵礦業。
回想在徐宅與四少的那一番話,前因昭昭,竟是她早已知道卻未曾深想的。
他說,“我想做的事,牽涉極大,首當其衝便是煤鐵命脈”;
他說,“佟公眼界不同常人”;
他說,“若一個國家沒有自己的工業軍械,何以立足世界,何以抵禦強敵”。
頃刻念動,心中已轉過千百念頭。
晉銘,他是早知道佟岑勳要與日本人翻臉的。
——沒了日本人的軍火援助,無異於拔去老虎嘴裡的牙。因此他壓低價格從德國採購軍火,不遠千里運送北上,又費盡心力籌建軍工廠……那一批軍火在海上出事,想必他與佟帥都已覺察到,日本人耐不住性子,動手只在遲早。
兵逼內閣,提早向傅系發難,搶奪北平控制權,只怕也是佟岑勳被迫不得已之舉。
薛晉銘在徐宅已被監視,且不論是否徐季麟所為,佟系之中顯然已有內鬼,且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否則以晉銘素來的警惕,斷不會被尋常人覷得空子。
此時北平局勢不堪設想,佟岑勳被自己人背後捅了刀子,倉促退走東北,晉銘又該如何自保。如此俊彥人物,竟是時運不濟,處處碰壁,一腔壯志難酬。
侍從看夫人蹙眉沉吟,也不敢出聲驚擾,這時卻聽有人怯怯說了聲,“粥好了。”
灶房門口,長辮垂肩的四蓮捧一碗熱騰騰的粳米粥,清香撲鼻。
十三記:思惘然·驚變亂
溫熱薄粥喂到唇邊,穀物的香氣令黑暗中生出篤實溫暖。
側坐垂首的少女舀一勺粥,輕輕撮唇吹涼,蓬鬆的鬢髮也隨之揚起幾絲。
霍子謙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這光景。
“你是誰?”他沙啞開口,驚得少女驚惶抬眼,卻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想起夢裡那溫暖的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