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句詩,其疾如風,層層快速轉折,如音樂中的快板,幾乎無暇抽
思,雖然在文字的層面上有說明性的元素。
認識了中國古典詩人對“演出性”的偏愛和“先感後思”的要
求,我們才可以瞭解被王力先生列為“申說式”、“原因式”的句法()傳意的真質。
沙明連浦月帆白滿霜船(申說式)——白居易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原因式)——王維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原因式)——王維
照王力先生所偏重的解讀,以下的句例自然也是“原因式”或“因果式”了:
天晴一雁遠海闊孤帆遲——李白
鳥歸花影動魚沒浪痕圓——悟清
花濃春寺靜竹細野池幽——杜甫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王灣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杜甫
但事實上,在我們初讀之時,只有景物繼起的出現和演出,所謂“原
因”、“因果”是後發的結論。這點是重要的,就是說,我們和外物接
觸,是無法避免“關係的建立或說明”,但要為該瞬接觸“思發前”的
中國古典詩中的傳釋活動(8)
狀態存真,中國古典詩人“常常”利用“若即若離、可以說明而猶未
說明”的語法,還給讀者“初次印認”的機會,把“說明”含孕在“景物
繼起的出現和演出”裡。假如我們說“意在言外”是作者傳意的方
式,那麼“言在意中”便是讀者接受的狀況。這是中國古典詩中與
眾不同的說明方式。我們絕對不可以用“因如何所以如何”的思維
方式去解讀這些句子。
現在讓我們看一首“說明性”很顯著的詩——杜甫的《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
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
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
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
天地一沙鷗
有不少讀者有這樣的傾向,由於後面四句的“命題”出發去解釋前
面的景,而集中在“危檣獨夜舟”一句,作為作者“沙鷗飄飄”的自
況。這樣的解讀過程雖不能說錯,但有顯著的不足。這首詩,像其
他的中國古典詩一樣,是依從一種近似電影鏡頭活動的方式向我
們呈示,在我們接觸之初,“危檣獨夜舟”是一種氣氛,有許多可能
意義的暗示。獨,在我們初觸之際,只是一種狀態的直描,是獨
一,但不馬上就提供“孤零零”的含義。到“星垂平野闊”“月湧大
江流”,使到原是狹窄的夜,和夜中的一點(獨舟),突然開放與光明
起來,使原來較凝滯的狀態,突然活躍起來。而在這空間活潑的展
開裡,我們彷彿被鏡頭引帶著朝向開闊明亮的夜之際,一個聲音
響起:“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一個帶感情,活潑
潑的戲劇的聲音(不是一個人平白地向你說教),而此際,鏡頭一
轉“天地一沙鷗”,由於前面有開闊的空間和自然活潑的活動,這隻沙鷗,一面承著“飄飄何所似”,有了“孤零漂泊”的暗示,但也兼含了廣闊空間自然活動的狀態——休官後的自由。由此可見,景物演出可以把枯燥的說理提升為戲劇性的聲音。
結語
中國古典詩的傳釋活動,很多時候,不是由我,透過說明性的策略,去分解、串連、剖析原是物物關係未定、渾然不分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