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橋是一座橋,而非二十四座橋,橋名由來已久,據說是平川城開闢之初神明所留,那時羅剎國還是一片莽荒之地,鬼物橫行,禽獸出沒,生命脆弱如蘆葦。
故老相傳,原初之時有神明從天而降,聚土為城,點化生民,這就是羅剎國最初的來歷。羅剎皇族供奉神明,得賜神通,統御大軍征討海外諸島,彗星般崛起,野心勃勃,竟厲兵秣馬,兵鋒所向直指大夏。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神明亦會隕落。那一年,天現十日,海水被生生削去十丈,羅剎國的疆域憑空多了三成,然而他們的神明就此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回應。這是上蒼的警告,羅剎國就此偃旗息鼓,只在海外稱王稱霸,不敢再覬覦大夏。
時至今日,傳說中的“神明”已無人信奉,上至皇族,下至牧民,都知道八荒六合海天之間沒有神明,神都是人做的。凡人修持道法,成就金仙,有拔山起嶽倒海翻江的大神通,下民匍匐於地,便將他們視為“神明”。
一手造就羅剎國的金仙,十有八九來自大夏,在大夏的典籍裡,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之句,平川城有“二十四橋”、“明月湖”、“吹簫山”,羅剎國其他的大城池,也能找到類似的蛛絲馬跡,若說全是巧合,是後人附會,未免太過牽強。
從一開始,羅剎國就與遠隔重洋的大夏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同為羅剎牧民,夏人高人一等,“贖身稅”亦可打個折扣,也算是“神明”的遺澤。正是這一點小恩小惠,天長日久,幫助夏人在羅剎國站穩腳跟,彼此抱團,成為牧民中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
“羅剎鬼節”之夜,平川城二十四橋畔,清淨子說起這些陳年舊事,暗中打量糜氏夫婦,心中的疑團越來越濃。從骨相看,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大夏人,糜夫人以法術遮掩容顏,這在女修是常有的事,她們的美貌太過奪目,糜雒卻什麼都沒修飾,坦坦蕩蕩,沉默寡言,眼中卻充滿了好奇,沒有錯過他的每一句話。雖然相識未久,清淨子本能地察覺,他們並無惡意,值得深交。
閒話只是閒話,消磨時間罷了,然而胡商遲遲沒有出現,清淨子不覺皺起眉頭,這些年來他做成胡商許多生意,黑市也去過多次,從未出過岔子,怎地此番無緣無故爽約?難不成是被鬼物迷了心竅,一命嗚呼?正忖度間,忽聽得城北傳來一陣喧譁,火光沖天,似乎不小心走了水,轉眼燒成一條火龍。
清淨子心頭猛一跳,側耳傾聽片刻,臉色頗為難看,朝申元邛碧霞子匆匆打了個稽首,道:“非是天災,北門遇敵襲,貧道須得前去察看,丹爐一事過後再謀劃,告辭!”說罷,他飛身掠起,星馳電掣投城北而去。
申元邛眯起眼睛看了片刻,若有所思道:“這位清淨子道友,倒是把自己當成了羅剎國的一份子,看來平川城主待他不薄。”
碧霞子道:“得人錢財,替人消災,單靠他一人之力,哪裡湊得齊煉丹所需的諸般材料,修道並非一味苦修,法財侶地缺一不可,當年師尊……”她似乎記起了什麼,忽然住口不言。
申元邛望著城北獵獵大火,忽道:“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去湊個熱鬧,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如何?”
碧霞子不覺輕笑道:“原本打算‘大隱隱於市’,借紅塵濁氣遮掩形跡,沒想到偏偏避不開風口浪尖……”
申元邛捋起右袖,一縷劍痕頻頻跳動,苦笑道:“身不由己,它要去湊熱鬧,我也沒辦法!”
碧霞子伸手輕撫劍痕,只覺指尖陣陣發麻,雖無惡意,卻透出十足的桀驁。她也聽郎君說起此物的種種神異,劍名陽神,直指金仙,只可順水推舟,牴牾有礙修持,得不償失。她默默使了個神通,捲起一陣旋風,攜郎君騰空飛起,投向城北火光照耀處。
城主郝羅立於城樓上,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