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人在出出入入,零幾乎能分得清他們誰屬於軍統,誰屬於中統,誰屬於日本人,或者都不屬於。現在的零,西裝革履。
曹葫蘆坐在旁邊,這條黑色泥鰍正全無感情地解說:&ldo;老爺說找個活,我就去找個活。老爺說他不能找活,他有身份,找的都是太好的活,我找才能找到差差的活。我就找了這裡的活……二少爺,別看那邊,是這邊。&rdo;
車停在一幢洋樓跟前:滬興商會。零茫然看著。
&ldo;二少爺,你已經遲到了。&rdo;
零的臉上沒有表情:&ldo;我幾點上班?&rdo;
曹葫蘆答非所問:&ldo;你六點半下班,不過經常八點半。二少爺,你這活晚走沒關係,可一定得早來,我找的人說醜話說在前頭。&rdo;
零茫然地下車,站在車邊如個棄兒。
&ldo;老爺說下不為例,以後就不會用車接送了。&rdo;
零茫然站在汽車的尾煙裡。
滬興商會低矮陰濕的地下室,大大小小的包裝箱,進進出出的手推車,吆五喝六的粗人們。
零的頂頭上司在發怒,因為零的遲到也因為零的行頭過於光鮮:&ldo;你以為你來幹什麼的?你以為你是簡會長的乾兒子還是倒插門的女婿?你是提大包的!&rdo;一個半舊的大皮包塞到了零的手上,縫隙裡漏著不知道哪來又要到哪去的信件,&ldo;提大包的就是跑腿的!送信的!打雜的!打雜的小廝穿成陪舞一樣的幹什麼?你以為簡會長的女兒會看得上你嗎?&rdo;
&ldo;我,沒有衣服穿。&rdo;零說。
上司揪著零的衣領:&ldo;這叫沒有衣服穿嗎?你們家是不是開裁縫鋪的昨天倒閉啦?!&rdo;
零隻好沉默。
上司一把將零推開:&ldo;一副辦喪事的臉幹什麼?會長正叫人去呢!去啊,笑啊!&rdo;
在那些裝修精緻的辦公室外的走廊上,零站了一會兒,主要是為了讓自己臉上泛出下人對上人的笑容,然後走向最近的一間辦公室。
&ldo;請問……&rdo;零噎住了,屋裡的人居然是在延安山頭和他搭過一場戲的簡靈琳。
簡靈琳正倚在辦公桌邊化妝,不打算回頭也不打算回答任何問題,花枝招展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一面鏡子上。
零站在門口,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印在臉上,眼前滑過靈琳氣憤的表情:&ldo;不是朱麗葉她家!是我家!靈琳的家!上海!&rdo;
一個職員將零拖開,一副懷疑的表情:&ldo;你找副會長?&rdo;
簡靈琳仍然沒有回過頭。
&ldo;副會長?&rdo;
&ldo;為了繼承家業剛來的副會長,我想你不是找她!?&rdo;
又一個職員站在另一間辦公室門口問:&ldo;會長問拿包的來了沒有。&rdo;
&ldo;來了來了。就他。&rdo;先前的職員恍然大悟將零搡了過去。
另一個職員往零手上遞了一信封:&ldo;速速送給副會長!&rdo;
零再度訝然地看簡靈琳的房門,如果近到這種地步,又何必他來。
那職員很善解人意兼嫌貧愛富地吼著:&ldo;是真管事的副會長!曹副會長!&rdo;
零在茫然中跌入茫然。
那職員將零搡到了大門口:&ldo;這條街頂到頭,西拐,再到頭,進里弄,走到頭,都是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