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被弟弟的自信攪得一愣,緩了緩才舉杯飲了一口,搖頭:“匡義,你還是太過急躁。”
他曾找過煙洛。在得知柴榮臨終託旨後,他便衝動的尋了煙洛,在那片荷塘旁邊,他直白的問她,丫頭,你是不是要與我為敵?他以為她會否認閃躲,想不到煙洛卻淺淺的苦笑了,點頭又搖頭,髮間的那支碧玉蓮蓬簪在夕陽中小巧可愛,露水般的嬌柔。她說,趙大哥,我擋不住你,也無心作你敵人。不過,姐夫託付在前,如若日後出什麼變故,導致柴氏後人平安難保,煙洛明曉得螳臂擋車,也會全力一搏。只望,老天慈悲些,莫要鬧到那般無可收拾的境地。
丫頭說那番話時的淡靜篤定,令他片刻迷惑。他不死心的追問,如果此刻我選擇放棄天地,只要求蓮花如海,月夜笙歌,你說,夢想會否成真?
丫頭卻笑得愈發無奈,水眸如染,反問道,大哥,你放得下麼?
他僵住,怔了,啞了,心臟又自暗暗生疼。年邁的母親,稚幼的孩子,家中的妻,強者的志向,智者的江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他還能夠放下麼?何況,他放下了,她會屬於他麼?恍惚間,丫頭的言語幾分深意,大哥,武王伐紂,李氏滅隋,天下歸心,皆因昏君無道。世宗皇帝豐功偉績,百官臣服,黎民愛戴,煙洛想不出,他有何不是……
她說完便盈盈掉頭而去,他未曾追隨,掂量著那幾句話,於荷香悠然的夏夜中思忖了良久,一事胸中瞭然——她不會阻止他奪位。丫頭並不隱瞞她懷有密詔的事實。而後近乎提點的暗示,雖有她的用意私心,對他仍是頗有裨益。可她也表達得明白,會拼死守護皇室遺孤。這分決心,牢不可破。先帝果真是聰明人,不僅在朝中悉心安排輔佐的忠臣,還預留了一手。叫他投鼠忌器,不忍妄動干戈。
劍眉微鎖,趙匡胤揚手又飲了一杯,繼續回答等待中的弟弟:“我要這天下人心,你可明白?”
丫頭說得沒錯,世宗柴榮,仁德功勳的確無從挑剔。他既要帝位也要人心,就需多花些功夫。而要抓住人心的法子,很多……
趙匡義斜睨了大哥一眼,喝酒不再作聲。這三個月,他大費周章的找人重新傳佈“點檢作天子”的民預,再網羅星象異士,要他們為這傳語證言。民間已有些喧沸,朝局氣氛也漸漸的往大哥這面一向倒來,唯有張永德與韓通,左右阻撓頑抗,令他不耐,亦起了殺心,只想速戰速決一舉控制朝局。無奈大哥隱忍有度,雖然運籌帷幄,但遲遲不肯行動。這裡頭,絕對有煙洛的影響。咳了一聲,心頭的刺再次不失時機的深了些,銳痛依舊不減,他卻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表情,冷峻的眉目一絲未動。
胭脂鵝脯在口舌中散開微甜的肉香,是她最愛的味道,趙匡胤慢慢咀嚼。一片打著滴溜的火紅楓葉飄然墜地,追隨的視線便一點點漣漪作惘然,他輕語道:“楓葉,又紅了!”
絢爛如昔的秋日,卻不肯再來。
“嗯!”匡義悶了悶,起身:“沒事了,我先回去……”
蘇煙洛每隔五日,便會入宮一次,與皇后與幼帝相聚玩笑,風雨無阻。今日的時辰,又快到了。他會偶然的經過皇城,然後於遠處瞧上她一眼。有的時候,也會不經意與她狹路相逢,他們總是無話。她將符晶的名字築成一道牆,把他擋在牆外,令他惱恨如狂,卻奈何她不得——她畢竟是官位三品的郡主,他再衝動,也不可在此時此處犯錯逾越。腦中浮出她的秀影,他冷冷的笑了笑——人能逆天?他不相信!總有一日,當他隻手遮天……
煙洛的確尚在宮中。宗訓今日不肯好好唸書,被師傅罰了,此刻有些不痛快的翹著嘴,立在桌邊聽符芷勸誡。煙洛沒有出聲護著,只是微笑著旁觀。沒提防符芷略一閃神,那孩子眼珠兒骨溜溜轉過來一下,幾分頑皮幾份童真,還帶了些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