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空的時候也去看朱明,有時候故意忍著一天、兩天不去看她,終於忍不住,沖了上去,我永遠猜不到她在做些什麼。
一個下午,她在畫具當中睡著了,縮著身子。我曾經看過她熟睡的相貌,以這次最和平。我坐在她對面抽菸,非常的無聊,又不敢拿起她的畫看,怕吵醒她。
我走到廚房去,看見有一大堆中文報,恐怕是朱家寄來給她的吧。
我做了一個茶,坐在那邊吃邊看,翻著翻著,忽然看到一段結婚的啟事,我呆住了,張漢彪與白琪奧結婚之喜。在美國紐約史丹頓教堂結婚,日期十月十日。
琪琪!不是巧合。她父母的名字都在上面,我回頭打個電話問聲就知道了,這附近便有一所公眾電話亭,我出去打電話。
唐來接聽。
我問:「琪琪結婚了嗎?」
「你是誰?」他冷冷的聲音。
「家豪。
「呵,家豪呀,你好你好。」他說,「好久不見。
「琪琪結婚了嗎?」
「是的,上個月的事兒,嫁了一個醫生,三十多歲。」
「在美國結的婚?這麼快?」
「不算快,她到那邊已經三四個月了,你要她的地址嗎?」唐問我。
「不要,謝謝。」我掛上電話。
琪琪結婚了,我茫然的想,她結婚了。
才離開我三個月,她便嫁人了。她似乎是一離開家門便忘掉我的,我真的那麼容易被忘記?恐怕是的。
我默默的走回去,朱明已經醒來,她問:「你剛才來過?」
「來過。」我坐下來。
「外邊那麼的冷,你出去的時候沒有穿外套嗎?」
「沒有,我不怕冷。」琪琪結婚了。
「怎麼,你看上去不開心呢。」
琪琪忘了我了,她並沒有為我抱恨一輩子。
不要說是一輩子,一陣子也沒有,我與她在一起三年,都不值半文。
我說:「朱明,我們訂婚吧。」
過了很久,她點點頭。
她答應我的求婚不外是因為我對她好,多麼叫人傷心的一件事,太沒有自尊了。可是我要自尊有什麼用呢?還是忘記過去,努力將來吧。
我們籌備一個訂婚宴會,說是「我們」籌備的,其實只有我一個人在忙,朱明不是琪琪,朱明對於生活中的小事不感興趣。訂婚對她來說也是小事,叫她去訂禮堂,選擇酒類、點心,簡直是等於謀殺她,她的一心一意都用在畫上。
真是奇怪,琪琪的世界建立在她的自尊上,而朱明的世界在感情上。她對於畫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我自問沒有那麼重要的地位。
直到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朱明來了,一件毛衣,一條芝士布的裙,她的美麗在她的隨和,她的姿態是無可比擬的藝術家風度,我把指環套在她手上,她向朋友一鞠躬,笑容可掬。
忽然之間我原諒了她的一切,她到底是特殊階級,她原不應該理這些俗務,只是她人到了就好,只要她臉上有笑容就好。
我看著她臉上嬌憨的神情,這個女孩子是我救回來的,如果一直讓她在那間稀僻屋裡住下去,她一定會死掉,是我救她回來的。
我為朱明犧牲了跟琪濱之間三年的感情,幸虧琪琪現在也結婚了,表面上來說,一切都很平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心裡隱隱不是這麼想。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好像唐的不請自來。
是我先看見他的,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會有膽子來。他迎上來,他笑道:「真沒想到你訂婚了,琪琪結婚我沒到,你訂婚我必需要來。」
我點點頭,我不想與他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