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便不會是謊言了。
我的話說完時,殿中的空氣很沉悶,四面的冰塊,也無法驅走半絲從門窗罅隙間傳入的暑氣。
蕭寶溶深黑的眼底,如在陽光下流轉變幻的水晶,很清澈,又偏在折射著外界的光線,讓人看不清水晶之下隱藏的神色。
許久,他才勉強笑了一笑,柔聲道:“阿墨,吳德不過是嚇唬你。皇兄春秋正盛,魏軍一時無力再犯江南。就憑他吳家那點能耐,還能換了這江南之主不成?此事不許多說。”
我不去看永興帝故作平靜的眼神,懂事地應了一聲,繼續坐到一邊,催著宮女給我剝荔枝,無憂無慮地品評起今年荔枝的好壞來。
永興帝透過窗紗,盯著殿外那對身形搖搖欲墜的母子,皺了皺眉,鼻尖上滿是密密的汗珠。
蕭寶溶苦惱地用指尖按住自己的額角,低聲道:“皇兄,不用想太多,只要吳鑫罷了相,吳家休想再掀起風波來。”
永興帝渾濁的眼睛也有凌銳的光芒閃過:“三弟,你真的確認,吳德敢那般放肆,只是因為吳鑫為相麼?”
還為他們吳家有個當太子的外孫,我心中替蕭寶溶說著。
可蕭寶溶並沒有回答,退開兩步,微笑道:“皇兄,這天悶熱得很,臣弟給皇兄彈上一支曲子清清心神吧!”
永興帝似要揚手阻止,蕭寶溶已退到一邊的琴架旁,靜靜坐下,流水般薄涼的紗袖輕輕甩動,拖曳於烏木琴案上,修長的手指如玉雕冰琢,只在搭住素弦的一剎那,便將清涼安謐的氣韻揮灑而出。
再多的冰塊,也不如那指尖微顫抖出的一縷清音,更讓人心靜神寧,如端坐於月光之下,涼風習習,忘了酷暑,忘了炎熱,也忘了滿懷的功利和紛爭。
我早擱下手,不再取食荔枝,悄悄倚到琴案邊痴坐聽琴;永興帝輕緩地走回榻前,倚臥於冰簟之上,仍似煩燥不安,手指卻輕輕敲在榻上,應和著寒潭幽泉般寂寥而清澈的節拍。
其實只是一曲很普通的《杏花雪》,只是在蕭寶溶那等絕俗的心境和琴藝彈出,落花漫淡時裡,有春日的留連,有落花的感慨,還有質如冰雪的優雅和清冷……
正聽得出神之際,殿外忽然嘈雜。
竟是吳皇后和男子爭吵的聲音。
永興帝皺眉,蕭寶溶顯然立時也分了神,竟連連拂錯了弦,只得停住,疑惑望向永興帝。
簫初靜,還報夜來風(二)
永興帝已揚聲道:“來人,瞧瞧去,發生了什麼事。”
卻已懶洋洋不願親自起身檢視他的結髮皇后了。
內侍忙應聲而去,不一時便滿頭大汗跑進來,急急回稟:“皇上,宮廷衛尉唐寂大人,不知為何抓了皇后娘娘的貼身宮女月嬋,欲要叩見皇上,皇后娘娘惱了,在與唐大人爭執。”
此時琴聲已寂,四下裡香霧緲嫋間,只聽得吳皇后尖銳的嗓音清晰傳來:“唐寂,你真當吳家完了,本宮也已廢黜麼?敢這般落井下石,連清寧宮的人都抓!告訴你,憑你一小小的宮廷衛尉,不過一句話,本宮便可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憑她吳皇后一句話,便讓一個品階不低的武官死無葬身之地?
她氣急敗壞之際,倒沒忘了以前的威風。大約跪了這麼久,早就委屈透了,打算借了這個由頭衝到永興帝跟前撒潑訴苦?
好吧,你再威風些吧!
我想笑,忙竭力忍住,信手搭上弦,隨手地輕挑慢撥,錚錚嗡嗡,極悅耳明亮的聲音,彈跳中帶了愉悅的笑意。
蕭寶溶驀然抬頭,眸底明光在我臉龐一掃而過。
我微抬下頷,給他一抹只他能看清晰的輕微笑意。
樂由心生。蕭寶溶是高手,應已聽出琴絃上迸出的那抹愉悅。
永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