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有些得意地說。
“我倒覺得你像一隻麻雀,”丁香笑道,“在街頭巷尾上跳下躥的,沒事叫幾聲,有事更要吵翻天了。”
“麻雀就麻雀吧,也沒什麼不好,”白蘭憧憬著未來,“現在我已經是幾家報紙的通訊員,不久就可以做記者了。”
“那你準備去什麼報紙?”丁香問道。
“說不定,”白蘭想了一下說,“也許是《力報》或者《自由晚報》吧,我有幾個朋友在那裡,可以幫得上忙。”
暑期新聞講座讓白蘭結交了許多新朋友,這些朋友中,有幾個男青年總圍著她大獻殷勤,她又一一說給丁香聽。
丁香也見過其中兩個,騎著腳踏車來,揹著個旅行包,也不下車,一隻腳撐在地上,在院門口使勁搖車鈴。然後白蘭跑出來,跳上其中一輛車的後座。她有時跳上這人的車,有時跳上那人的車。那有幸的人,便如同中了航空獎券的大獎,滿臉得意地踩車飛馳。另一個落單的,便垂頭喪氣跟在後面。
白蘭摟著男青年的腰一路哈哈大笑而去,裙子飛揚,滿街側目。而回來時,必定帶回一束野花,是男青年們在郊外辛勤採擷鄭重奉獻的。那花在院外是小心捧在胸前的,進了門就隨手扔在一邊,再也不看一眼。
一次從郊外回來後,白蘭說起一個笑話。一群人到桃花江邊野炊,因為玩累了,菜一端上,筷子打架。有一碟酸炒肥腸,等菜下肚後,大家才覺得有些異味。想想不對,問那做菜的人洗乾淨沒有,她很委屈地說,洗了又衝,衝了又洗,乾乾淨淨的啊。大家再問她怎麼洗的,原來此人以前沒煮過肥腸,竟不知道要將腸子翻過來洗的。大家才明白那異味是豬糞,狂吐不已。只有一個人沒吐,問他為什麼忍得住,他說吐出來可惜了,又說即便是山珍海味吃下去,也會變成屎拉出來的啊。
故事沒講完,丁香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還有呢,”白蘭滿不在乎地說,“結果那人得了個外號叫‘拱屎蟲’。那個做菜的人就是我,也得了個外號叫‘白大腸’”。
像白蘭這樣熱衷於抗戰宣傳的人,一般來說,是有政治傾向的。白蘭卻沒有參加國民黨,甚至連三青團員都不是,據她說,是討厭學生軍裡某個喜歡拍馬溜鬚的黨員。但丁香懷疑她的說法。
白蘭說想當小記者,讓父親訂了好幾份報紙。桂林《力報》是從湖南的《力報》分出來的,是有官方背景的民辦報紙。《自由晚報》是地方小報,多數是本地社會新聞市井緋聞,也不乏聳人聽聞的訊息,雞毛蒜皮的事也能吹上天。《掃蕩報》是和軍統局有瓜葛的,但桂林的又和重慶的不一樣,少了些火藥味十足的文章。除此以外,她還自己訂了《救亡日報》,那是帶有“赤化”色彩的報紙,經常刊登共產黨的訊息,報紙不送上門,她是自己去報社取的。她有時還買共產黨辦的《新華日報》,給丁香看過上面的一些通訊報道。
丁香知道,青年人對共產黨都有朦朧的好感,私下裡傳看艾思奇的《哲學》和斯諾的《西行漫記》。有一次白蘭也說了曾經和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去十八集團軍駐桂林辦事處的事。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4)
丁香知道有那麼個地方,但是她很少往那裡經過,即便經過也從來沒有留意。沿著芙蓉路向北,到疊彩路向左拐,不遠的街口有一座兩層小樓。小樓有兩扇大門,一扇是酒坊的,上面掛著“萬祥糟坊”的招牌,大門敞開,時常有買酒的人進出,很是熱鬧。另一扇門總是半掩著,掛著“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駐桂林辦事處”的牌子,看不見裡面的樣子。
白蘭說,辦事處成立不久,她和一個同學談起這事,覺得好奇,以前聽過卻沒見過共產黨,便決定去探探險。若是裝作買酒的樣子,倒是可以混在顧客中間去看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