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車斜插到馬的另一側,他把手伸出車窗,M1911對準馬蹄。
槍響之後,馬失前蹄,宋般若摔在地上。
梁夏停車跑上前去,掏出水果刀割斷繩索。他把西裝脫給她,宋般若套上,用手整理凌亂的長髮。
“老鮑呢?”
“他知道計劃泡湯,跑了。”
宋般若點頭:“我給獸醫站打個電話,讓他們給馬治傷。”
“我先送你回家吧。回你們自治州地頭。你在家裡住幾天再說。”
宋般若答應了。她沒有鞋襪,赤著腳,西裝雖然大,可只能遮到大腿,她的腿上有好幾道劃痕。梁夏抱起她上車。宋般若輕軟如雲,難怪蘇杭那樣清秀的男人抱她都毫不費力。
梁夏傷勢很重,血流得滿身都是。宋般若要帶梁夏去醫院,他不肯,於是她只得找來家中的草藥給他消毒和包紮。用手打結時,淚珠滴在他身上。
梁夏問:“我身材好還是你老公身材好?”
宋般若哭笑不得。
包紮完畢,梁夏說,得回去看看菱角和蘇小若她們。宋般若已和她們透過電話,大家都平安,可梁夏執意要回。
他開車去那片令他聯想到紅軍吃皮鞋的沼澤地。到達時已近凌晨。梁夏把車頭對準沼澤,然後下車,用力推車後蓋。這車跟了他好幾年,但只能捨棄。後蓋箱裡太多血,無論如何清除,對刑偵隊來說都有蛛絲馬跡可查。
SUV的兩隻前輪漸漸吞沒,沉重的車身以優美的慢動作潛入泥濘,沼澤上浮起巨大的水泡,半透明,映照出完整的月輪,月光將水泡染成灰藍,水泡如魔法水晶球,影影綽綽彷彿有座城堡,夢幻般靜美。安徒生也許曾見過這樣的美景,所以才寫出那篇《沼澤王的女兒》。水泡被夜風吹得顫了幾顫,倏忽破滅,沼澤歸於寧靜。
星星很少。辛曉琪唱過,□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寥。
梁夏走回公路。這種時間和地點打不到車,過路車輛都極罕見,即使有,司機也未必敢載一個鬼魅似冒出來的單身男人。
梁夏吹起口哨散步。
沈謙說老鮑有個緬甸老婆,還有個唐氏綜合症兒子,從今以後,這孃兒倆得找下家了。老鮑的老婆會是對他死心塌地那種嗎?不可能。老鮑沒有讓女人死心塌地的本錢。老鮑感激沈謙,除了沈謙,大約再沒有其他人對他好過。沒被愛過的,通常也不懂得愛人。就像梁夏自己,他就學不會蘇杭那種輕言慢語,甚至也做不到艾北那樣平心靜氣,他的語氣總是充滿憤怒,感動時也好,快樂時也好,表達親密也好,永遠是憤怒的,除了流利的表達憤怒,他不擅長流露別的情緒。
他沒那麼好涵養:用繩子把老鮑捆起來,交送司法機關,然後經過漫長的審理,經過老鮑無數次狡辯和翻供,極有可能像老鮑預料的,坐幾年牢便完好無損繼續出來作惡。即使判處極刑,最後押去了刑場,也不過是由與老鮑素無恩怨的法警執行槍決。
他看不到行刑過程。而艾北是在他眼前被桑塔納鏟飛的。他目睹了他從抽搐到停止的全部過程,目睹了那些散發著熱氣的血和腦漿。這種創痛,除了親手將匕首插入老鮑的心臟,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化解。
今夜,他的憤怒終於隨那隻破滅的水泡化為烏有。很多書中都寫:瞬間長大。其實長大是那個結果,就像瓜熟蒂落,之前已孕育得足夠。梁夏現在平靜極了。老鮑和SUV在沼澤裡呆上四年,就可算得上終場。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想,是為了驗證警察的智慧呢?還是考察法律的嚴謹呢?或是單純履行老鮑在遊戲開始前的那個約定?似乎都不是,他沒想那麼多。毀屍滅跡是本能。
如果四年中的任何一天,SUV被人從沼澤裡掘出來了,那也沒什麼可怕。蘇杭最小,他走得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