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噩夢的時候,常常會看到那張英挺得讓人痛恨的臉,一逕的靠過來,死死地盯著我看,然後猛的咧開嘴一笑,氣定神閒──
“這小孩子真俊!就叫他長留吧!”
周圍一片人聲,轟然叫妙。
我照例駭了一跳,睜開眼睛,他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奏摺堆裡。
“醒了?”他頭也不回的問。
這家夥,知道我醒了,為什麼看也不看一眼?新愁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我先頗有氣勢的斜瞪他一眼──可惜他還是不看我,白白浪費了一記衛生眼。換一種鬥爭方式,我惡聲惡氣的開口:“可惡,我為什麼得叫這種名字?”
“我不是說過好多次了?那天在書房看《山海經》,父皇讓人來叫我一道上將軍府看奶娃兒的時候,正好看到長留山這一節。五歲問到現在,你不煩我也煩了。”
“嘖,我爹不識字?要你替我取名字?”
他把手裡的奏摺擱到一邊,又拿了一份新的,順口敷衍:“這名字有什麼不好?大家也都說好啊!”
我罵到:“白痴啊你!你取的名字,怎麼會有人敢說不好?”
“那不就結了?有我在,誰敢說一個字?”
玩著桌上的鎮紙,半晌,我說:“我要改名字。”
重華終於回過頭,危險地眯起眼盯著我:“你敢!你有膽量就試試看啊!”
有點被他威脅的語氣嚇到,吞了口口水,我假裝不經意的離開他身邊,在書房裡踱步。半晌,還是不死心,喃喃的數給他聽:“你看,戶部林尚書的兒子叫林玉齊、臨海侯的兒子叫平波,就連今年那個新科狀元叫什麼楊明德的,不也比長留強些?還有衛大學士的兒子衛原……”
重華冷笑一聲,打斷我:“衛原?姓衛的小子都被我弄去浙江了,你還對他念念不忘?”他頓了頓,加上一句:“長留,改名字的事以後不許再提!還有,再讓我聽見你嘴裡說出衛原兩個字,我就讓他去嶺南。”
我沒有回答。他又開始批奏摺,但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我,說幾句話,又叫進來幾個小太監給我說笑話。我忍著不笑,很嚴肅的木然著一張臉。於是他有點著急,頻頻看過來──我就是要他看我!
知道他是怕我不高興了,惱了,生氣了,但,他那樣的反應,我才知道他在乎我,又怎麼會惱他、生他的氣?他總是什麼都不說,所以,雖然知道他愛我,卻還是忍不住在某一個他沒有注意的時刻,偷偷的玩著小花招,引他說想聽的話。猜到的和聽到的,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我走到窗邊,風清爽地拂在臉上,遠遠的,可以看見我住的嵌春殿,一層一層樓閣亭臺像潑墨山水渲染在和風裡。再回頭,他又已經專注於他的江山,他的臣民,把那一點點小小的爭執先放到了一邊。
這個時候,我知道他是看不見我的。就像在朝上,站得太遠,我常常也看不清他。
重華坐在那把高高的龍椅上,認認真真的作著他的聖明天子,滿朝文武都誠惶誠恐,唯恐頭一抬高,就會把天家容顏看得太清。我是不怕,但畢竟官卑職小,想看都無從看起。就算兩隻眼睛都瞪到紅腫,看到的也不過是個虛虛實實的影子。
我一個人忙著訓練目力的時候,大殿上已吵成一片。
“陛下,我朝以十萬大軍團團圍住大小榆谷,西羌兵馬通共不到六萬人,然而久攻不下,可見將軍王皓陽有失職守。懇請陛下召回王皓陽,另選賢能。”
一片附和聲中,有人來力排眾議:“陛下,李大人之言有失公允,王將軍用圍城戰術雖然耗時頗久,卻不失為穩妥之計,陣前換將,恐怕軍心渙散,弊大於利!”說完,退開一步,得意洋洋看著政敵,周圍的官員不失時機嘖嘖稱許。
“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