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矣。兵貴神速,如此圍下去,若是拖個三年兩載,何以收場?大軍在外,遲則生變啊皇上!”
兩派人馬互不相讓,登時吵作一團。
我站在隊尾怡然自樂,上朝是件苦差事,還好常常有好戲可以看。環視一週,隊首居然還有一人,捻鬚帶笑,像是要和我比比誰是最佳看客。那個一把雪白鬍須老而彌堅的老頭子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司空卞無窮,我的曾祖父。真是奇怪,平時明明最是得理不饒人的,今天怎麼不吭聲?曾祖父看見我,鬍子翹得更高,趁人不備,居然還做了個鬼臉。
兵部的劉大人百忙之中回身問:“未知司空大人作何高見?”
誰不知道卞司空見解高明,聖眷方濃?頓時安靜下來,都盼著他開口幫忙。
司空大人卻只是一笑:“聖上已有明斷,還請陛下明示。”
重華只是微笑,目光挨個掃過諸位大臣:“這件事原本明白得很,各位愛卿,何以爭論不休?雖說敵寡我眾,但大小榆谷是西羌的根本之地,我軍既不熟悉地形,又沒有‘人和’之利,王將軍圍而不攻是謹慎之舉。何罪之有?只不過,大小榆谷,西羌經營多年,物資、戰馬、糧草、兵源必然充足,為求穩妥只圍不攻,恐怕這場仗就有的拖了。十萬大軍,糧草和軍餉耗費為數不少,天長日久,百姓不堪其苦,就算打了勝仗,也得不償失。因此,朕的意思,王將軍為人審慎,出征西羌有功,召他回來受賞,官升一級,賞銀五千兩,另選人手前去接替。也不必務求速戰,只要半年之內拿下大小榆谷,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一番話說的滿朝文武心悅誠服。
曾祖父點著頭:“陛下所言極是。帶兵作戰,沒有必勝的道理,因此主將在外最忌好大喜功急切冒進,王皓陽用兵謹慎,理當褒獎。而兩軍僵持不下,又不利軍心,所以也要求進取。說到另選人手,大平元年護國大將軍謝標與御史李佑一起征討北夷,李御史於行軍打仗頗有心得,屢立戰功,謝將軍曾在先帝面前說過李御史有儒將之風,臣以為派李御史前去必能全勝而歸。”
“陛下。”李裕走出佇列,視線輕輕從我身上滑過,末了還一笑。像有一隻黑貓在心上慢慢磨爪子,大有不祥的預感。
李裕說:“文臣帶兵又隔了一層,將在外,號令軍心,多有不便之處。臣推薦一人──忠奮侯謝標之子,謝長留。”
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登時在心底狂叫起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何嘗不知道自己生來便是高危險人群?自問平時已經儘量收斂,努力溫良恭儉讓,居然還是逃不過暗算!出征蠻荒之地,九死一生,可是人乾的差事?李大人,虧你還是我曾祖父的門生、我爹的知己,何以如此歹毒?有負故人託孤之意啊!!
再聽他怎麼說的──:“臣和謝將軍是刎頸之交,謝將軍逝世之前,曾要我好生照顧長留。如今看著長留大有謝將軍當年的風采,臣也十分欣慰……”說到這裡還感慨似的頓了半天,這才接著說:“長留精於騎射,熟讀兵書,而且三軍之中謝將軍餘威猶在,若是能讓長留當主將,一定軍心大振。再說,長留如今雖然襲著世襲爵位,但畢竟還太年輕,正是需要磨礪的時候,多給他一些機會,將來必然成為朝廷可以倚重的人才。”
我搶上一步,先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禮:“長留多謝李大人厚愛,只是長留年少淺薄,恐怕不能擔當大任了。”
李裕看著我,露出標準的長輩和藹可親的笑容:“自古以來,多的是年紀輕輕就創下一番大事的人物。”
“才疏學淺,怎麼敢和先代的英雄志士比較?”
“長留,你也不用這麼謙虛,我還記得去年冬天你和各位老將談論用兵之道,言語中大有可觀之處,誰不稱讚你是將門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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