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生,嫣然一笑。
劉醫生嗵地躺到床上。死活不睜眼了。
兩個女人走了。主任一直把她們送到院門口。回來的時候,主任說:“明天開一張出院證。劉XX可以出院了。我們這兒也好正常工作了。”
老秦晚上到外科來了。他問我:“劉醫生是不是出院?”絡腮鬍子搭拉著。
我朝病房門口翹翹下巴。劉醫生背朝門坐著。披著一條毛巾被。身子晃啊晃。
“這人可憐。我早就知道他不對勁了。說心裡話,你討厭他麼?”
“真話?”我說。
老秦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說。
一早,車來了。走廊裡都是病號。劉醫生拿著自己的東西。從人中間穿過去。看到南,他笑了一下說:“你怎麼不跟我學了呢?我還想教你梔子花的鉤法呢。”
南貼著牆,咧了咧了嘴。
大門口的車子很多。劉醫生穿過大門的時候,突然就往一輛摩托車飄了過去。他真是飄過去的,蝴蝶一樣。那一聲剎車,鐵鍬劃過鋼板一樣。牙都軟了。
重度腦挫傷。開顱減壓。
劉醫生昏迷。重症監護。
主任對老女人說:“你知道的,這樣的情況,有的時候會是一場持久戰。他可能就是植物人了。”
老女人坐著:“他還是死了好。他把我們一家人的臉都丟光了。”
老女人突然就抓住主任的手,從牙縫裡擠出話:“你要救救他。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以後再也不逼他了。”
她沒有一點聲音,眼淚把緞子一般的臉浸透了。我這才看到,她的手上全是老人斑。
曾經有一位朋友讓我帶著參觀腫瘤病房。
出來後,他說:“這裡面的人太有生命力了。”我說:“地球上有生命的時間幾十億年了吧?能活到今天的生命,肯定是頑強的。”還有一位朋友也是出於好奇進病房轉了轉。面無血色。對我說:“我才知道,我是一個意志非常薄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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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個三月雪嗎?(1)
後山上的三月雪,到了十二月,成了最最難看的樹了。別的樹,要不當現代派,丟光全身的披掛,只留幾根禿枝,鬼一樣地在夜裡嚇人。要麼還是一樹金黃,像個流浪畫家,在風中到處甩顏色。只有三月雪,軟軟的葉子,瘟病一樣,仔細了,才看到枝權裡有那麼一點婆婆媽媽擠出來的小灰點。那是花蕾。
病房裡來的新病人也同三月雪差不多,蔫蔫的。每天就坐在窗前頭盯著三月雪發呆。在病房裡,最常看到的病人的姿勢,就是坐在哪一個角落裡發呆。這裡的人都是腫瘤病人。走到他們身邊,無論是什麼神情,總覺得那張臉後頭,還有一張臉。
老是有人走了進來,最後是躺著走了。很輕的,空氣一樣。放在擔架車上吱吱地推走了。
老是有人,跟在家人後面,慢慢地出門了,帶著一大堆藥。見了我們說:“我再也不來了。”過了一些日子,訊息說,這個人不在了。
那些留在病房裡的人,很怪。
有的非常開朗。老徐是肝癌,成天哈哈笑,逢病友必說:“我就不信我戰勝不了癌症。”結果,手術後不到三個月,再也沒醒來了。
有的很沉默。一致認為這樣的情緒對病情百害而無一利。結果,幾年以後,碰到他,還是沉默。你只差沒驚叫一聲:這人還在啊?
新來的那個病人姓施。一個鐵路電務段的工程師。我們叫他施工。入院的時候,坐在我面前,眼睛看著病歷首頁。總覺得他的眼神是隨著我的筆劃在移動,雷達似的。
後來,我發現,他總是用自己的大拇指在食指上比劃,看多了,知道是在寫字。寫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