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垂下頭去:
“亞叔你且下來,容小侄慢慢……”
他剛說了一半,便聽得城上城下,一片驚呼之聲:
“亞叔!”
“別……”
他猛抬頭看時,便見黃旗飄飄,一人一旗,從城頭無聲墜落。
“亞叔!四海該死,四海該死啊!”
蔣四海捶胸頓足,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盛明文強忍著沒讓一滴眼淚滾出眼眶,嘴唇卻被自己咬得沁出了血珠。
何小四走到劉功勳遺體前,將那面黃旗小心翼翼地覆在他身上,慢慢跪下,雙手撫胸,喃喃念起了祈禱文:
“讚美上帝為天聖父,讚美耶穌為救世聖主,讚美聖神風為聖靈,讚美三位為合一真神……”
城上城下,幾百官兵紛紛肅然跪下,祈禱文的聲音越來越響,在金壇城的上空久久迴盪著:
“……真道豈與世道相同,能救人靈,享福無窮。智者踴躍,接之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鴻恩,廣大無邊,不惜太子,遣降凡間,捐命代贖吾儕罪孽,人知悔改,魂得昇天。”
註釋:
1、湘軍陸軍營制,每營營官一人,親兵六十,營分四哨,設前後左右哨官各一人,哨長四人,護勇廿人,什長三十二人,正勇三百三十六人,夥勇(後勤及補充兵,主要負責營中輜重搬運和雜務,正勇減員後優先從夥勇中遞補)四十二人,都五百人為一營,營官、哨官不在此數;
2、殘妖:太平天國對清兵的蔑稱;
3、程學啟:安徽桐城人,本英王陳玉成部下先鋒,辛酉十一(1861、清咸豐十一)年在集賢關外叛降曾國荃,後改隸淮軍,所部善戰而滋擾嗜殺,太倉戮俘,蘇州殺降,都和他有很大關係,甲子十四年春率部攻嘉興,二月,在登城時被挺王劉得功用洋槍擊成重傷,不久斃命;
4、天兄基督代世人贖罪典出《新約》,東王曾在金田起義前罹病,起義即將爆發時突然痊癒,愈後號令計策,更加明決,會眾驚服以為天義,天國因此宣傳東王代世人贖病,天大功勞,定都天京後不久,天王加東王“禾乃師贖病主”的頭銜;
5、天王自打**出自蕭朝貴假託天兄的傳言,到天京後東王為挾制天王有時也會藉故聲稱當眾杖責天王,但均被北王、翼王和群臣勸阻。
………【第九章】………
金壇城內。wWw.23uS.coM
不知從哪條地縫裡鑽出來計程車紳們歡迎官兵入城所放的鞭炮聲早已沉寂多時,惟有花花綠綠的鞭炮紙屑,夾雜著滿地新剃的亂髮,被春風裹著,在空空蕩蕩的石板路上翻滾著,飄蕩著。
商鋪也好,居民也好,家家戶戶的大門都緊緊閉著,彷彿在躲避什麼瘟疫似的。就連那些拿著簇新的名貼、穿戴著好不容易藏到今天的破頂子爛補服的鄉紳們,也早嚇得一個個沒了蹤影。
吆喝聲,廝打聲,慘叫聲,不斷從這條或那條巷子、這座或那座屋子裡傳出,幾處富庶繁華的所在,已冒起了濃濃的黑煙。
“吾伲娘哉,長毛好歹要銅鈿勿要性命,官軍進兀來,銅鈿性命統統要哉!”
這是城東任家銀鋪任掌櫃的,在女兒跳井老婆撞牆,自己的腦袋伸進房樑上那個親手打的繩套前一剎那,望著被霆勇洗劫一空的家宅,喃喃道出的最後一句話。雖然沒親自去迎接官軍入城,但他還是曾掏出幾百個銅鈿,買了一大包高升、小鞭,自己抱了送到保衛局(
1)去。
“先人闆闆,老子來遲了一步,半點兒油水撈不上!”
餘麻子望著一屋狼藉,滿地屍體,恨恨地唾了一口,一面罵著晦氣,一面趕緊跑到屍首前,一條衣縫一條衣縫的仔細搜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