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利用常林嗜賭,誘他欠下鉅債,然後逼他獻出妻子,常林無力償還賭債,回家訴與娘子知道,誰知那位程氏娘子卻是個極節烈的女人,寧死不從。這常林自知理虧,倒也不敢強迫妻子,那潘姓男子便派了一班潑皮無賴,日日登門索債,騷擾打砸。
常林的老母竇氏老太太得知是自己兒媳七夕夜遊長街,引起這潘姓男子垂涎,才惹來這許多禍端,便痛罵兒媳是個掃把星、狐狸精,害了她的寶貝兒子。這老婦人卻也是個十分刁蠻的婆婆,一番痛毆,竟然打到了要害,把兒媳活活打死。
這一下就鬧成了人命案子,坊裡報到了洛陽府,洛陽府審得倒也乾脆,判那老婦償命,不過流刑以上案件得由刑部複審,案子又報到了刑部。
司刑郎中陳東對此案卻有異議,他的判詞是:“尊毆卑。非鬥也。且老嫗膝下有子,死者乃其子之妻,因其妻而殺其母,不合孝道。故判決罪減一等,為流刑,又因為老嫗年邁,一旦流放異地無異於送死,那就違背了罪減一等的本意。故而再減一等,判為徒刑,判其在司農寺勞作兩年贖罪。”
因為陳東判詞的出發點是從孝道上做文章,而孝道卻是從皇帝到百官乃至天下萬民都要遵行不逾的大道,是倫理道德的基石,故而崔元綜也沒有什麼異議,已經做了初審圈閱,只待今日諸司合議之後,就要發付洛陽府執行。
馮西輝唸完了案情,微微揚起臉來。端起杯喝了口水,先潤了潤喉嚨。
崔侍郎等了一下。不見眾人說話,便清咳一聲道:“諸君有什麼意見?”
“下官想再看看卷宗!”
因為此案是陳東審結的,所以他不用表態,皮二丁和孫宇軒、嚴瀟君三位郎中剛剛準備拱手,按照慣例說一句:“下官沒有異議!”楊帆已經搶先開了口。
在這種例行公事式的會議上,真的對一樁案件提出異議,已經是極希罕的事了。而提出異議的竟然是楊帆,是整個刑部公認的不學無術二“教主”,崔元綜不禁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馮西輝也有些詫異:“楊郎中事先選定準備用來發難的案子可不是這一件啊!我跟楊郎中不是都說好了麼。怎麼臨時變了卦?”
他有些納罕地看看楊帆,只道楊帆是記錯了。
楊帆卻向他和煦地一笑,緩聲道:“馮主事,請把卷宗與我一閱。”
“啊?哦哦,是……”
當著諸司長官,馮西輝也不好擠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開啟的,楊帆翻到第一頁,仔細看了起來。
陳東見他這般作派,眉頭不由微微一挑。而皮二丁則望了一眼崔元綜,崔元綜面上毫無表情,不過瞧了瞧略顯不自在的陳東,又看看低頭認真看著卷宗的楊帆,眼中微微閃過一絲了悟的神色。
陳東也好,楊帆也罷,都是他獨掌刑部的障礙,但是陳東在刑部根基深厚,楊帆靠山眾多,以崔元綜的魄力,是沒有膽量和他們全面開戰的,如今既然這兩虎要相爭,崔元綜是樂得坐山觀虎鬥的。
他把眼皮微微一沉,輕輕捋著鬍鬚一言不發,皮二丁見狀,便也打起了坐山觀虎鬥的主意。
孫宇軒和嚴瀟君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房間裡靜靜的,偶爾會響起“咕咚”一聲,卻是馮西輝喝水的聲音。
馮西輝也沒想到自己喝口水此時也會如此清晰,見眾人向他望來,不禁尷尬地笑笑。
“果然是她……”
楊帆看到卷宗中提供證詞的常家小子常之遠提到七夕之夜,其母被潘姓紈絝調戲,繼而被一自承是刑部公人的男子所救的經歷,便知道這死者就是那天晚上所遇到的那個婦人了。
楊帆閉了閉眼睛,眼前陡然浮現出那個婦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