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暗中看到的一切,對裴珣的衝擊當然不小。
在淮城時他忙於暗中糾察亂黨之事,行事不可過於張揚,沈書儀又確實對他有恩,他自然不會還另外派人去細查自己的恩人所言是否皆屬實。
因此,他對沈家的所有了解幾乎皆來自於沈書儀主僕二人。
就連沈栩他都只見過一次面,目的便是提起升遷和換親的事。
此時回想起來,沈書儀在他面前提起她的這位二妹妹確實有些頻繁。
而每每說到之時,流吟便會在一旁搭腔,細數沈書儀在沈府受盡委屈的諸多過往。
直到流吟一次不經意說出“老爺合該將二姑娘許給陸大公子的”,那想法才有了苗頭,他也確實有為沈書儀出頭之意。
當然,沈書儀每在聽到之時便會正色喝止流吟的不敬之語。
然而如今想來,丫鬟說何話做何事,從來都源自於主子。
若沒有主子的允許,又何來這麼大的膽子。
裴珣身為王爺,自幼養在深宮,本應該一眼看透,但他那時卻彷彿生生被矇蔽了雙眼,連分毫異常都未曾察覺到過,還對沈書儀在沈府受盡委屈且過得極為拘謹深信不疑。
然而從方才的情形看來,顯然不僅不是如此,還大相徑庭。
針鋒相對的分明是沈栩和沈泱泱父女二人,沈栩對沈書儀母女的袒護才更像是習以為常。
包括鍾瓊玉和沈書儀兩人所言,皆似乎隱隱含著幾分挑撥之意,之後沈泱泱同沈書儀方才單獨的對話更是意味深長。
若是直到這一刻都還察覺不到這其中的關竅,那他便理應被愚弄了。
然而於裴珣而言,沈書儀不僅對他有過恩,幾番接觸之下,他也確實生了幾分情愫,否則他昨晚也不會有借那燈籠表明心意的想法。
只不過後來有了插曲,他便沒來由覺得還不到時候,想法也歇了幾分而已。
而今天他來到這普禪寺,當然也是為了與沈書儀見面,卻不想再次看到方才那一幕。
如今看來,至少在將來龍去脈查清楚之前,他都無法再同過去那般看待沈書儀了。
而裴珣心裡更再清楚不過,眼前的女子之所以會淪為寡婦,確實是因他而起。
望著這雙仍舊沁著水色的眸子,裴珣平生竟第一次生出幾分讓他心口憋悶不已的悔意來。
他薄唇微微闔動了下,想說些什麼,但身為久居高位的王爺,除了在皇帝面前,他哪還向什麼人低過頭。
一時之間話語就這樣哽在喉間,裴珣反倒沉默了下來。
泱泱見此,略微上翹的眼尾輕揚了揚,忽而轉了話音。
“不過王爺也不必介懷,畢竟,我過得越是不好,那位才越放心。莫說這才只是開始,對您而言,本就應該讓心悅之人得償所願才對。
所以,我們原就不是一路人,甚至說得再直白些,我就只需暗暗祈禱王爺往後手下留情即可。”
說這話時,她眸中的水光不知何時已然悄然斂下。
哪怕嗓音仍舊輕柔不已,就連氣息也仍舊給人以溫軟香甜之感,她的語調卻始終平緩,語氣也如此輕描淡寫,彷彿在說著什麼無關痛癢的話。
實則……字字句句都如刀一般,疏離之意盡顯。
至少聽得裴珣愈發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不痛快。
但他又說不清這是什麼。
然而泱泱已然不想再同他耽誤時間,不待他回答,便抬眸看了眼天際,輕聲道:“好了,時辰真的不早了,泱泱身為婦人,確實不便在此久留,便先行離開了,望王爺見諒。”
說罷,她福了福身,抬步便準備離開。
卻不想剛剛轉過身,手腕就一隻大手牢牢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