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說。
〃這麼說,已經是牧師羅,〃菲利普不耐煩地頂了一句。
〃那你打算幹什麼呢,菲利普?〃凱里太太問。
〃我也說不上。我還沒打定主意。不過將來不管幹什麼,學點外語總是有用的。在德國住上一年,要比繼續呆在那個鬼地方強多了。〃
菲利普覺得進牛津無非還是他學校中涯的繼續,並不比現在強,不過他不願意這麼直說。他滿心希望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況且,一些老同學多多少少知道他這個人,而他就是想遠遠避開他們。他覺得他的求學生涯完全失敗了。他要改弦易轍,開始新的生活。
說來也湊巧,菲利普想去德國的念頭,正好和最近布萊克斯泰勃人們議淪的某些主張不謀而合。有時候,醫生家有些朋友來訪小住,他們談到外界發生的新鮮事兒;八月裡來海濱消夏的那此遊人,也自有一套獨特的觀察事物的方式。牧師也聽說過,有人認為老式教育目前已不及過去那麼管用,他年輕時不為人重視的各種現代語,現在卻日見重要。連他自己也感到有點無所適從。他的一個弟弟有回考試設及格,後來被送去德國唸書,由此開創了個先例。但是既然後來他患傷寒死於異國他鄉,就只能說明這樣的試驗實在危險得很。伯侄倆不知磨了多少嘴皮子,最後總算談妥了:菲利普再回坎特伯雷讀一學期,然後就離開那兒。對這樣的解決辦法,菲利普並不怎麼滿意。哪知他回學校幾天之後校長就對他說:
〃我收到你伯父的一封來信。看來你是想要去德國,他問我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菲利普驚得目瞪口呆。他的保護人竟然說話不算數,這不能不使他人冒三丈。
〃我認為事情已經定啦,先生,〃他說。
〃遠非如此。我已經寫信告訴你伯父,我認為讓你中途退學是莫大的錯誤。〃
菲利普立刻坐下來,給他大伯寫了一封措詞激烈的信。他也顧不上斟詞酌句。那天晚上,他氣得連黨也睡不著,一直到深夜還在想這件事;一早醒來,又在細細琢磨他們耍弄自己的手法。菲利普心急如焚地等著回信。過了兩三天回信來了,是路易莎伯母寫的,寫得很婉轉,字裡行間充滿了痛苦,說菲利普不該對他大伯說那種話,搞得他大伯傷心透了,說他不懂得體諒人,沒有基督徒的寬容精神;他得知道,他們為他費盡了心血,況且他們年紀比他大得多,究竟什麼對他有利,想必更能作出判斷。菲利普把拳頭捏得緊緊的。這種話他聽得多了,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將此奉為金科玉律。他們並不像他自己那樣瞭解實際情況,他們憑哪點可以這麼想當然,認為年長必定智高睿深呢?那封信的結尾還提到,凱里先誰已經撤回了他給學校的退學通知。
菲利普滿腔怒火,一直憋到下個星期的半休日。學校的半休日一般放在星期二和星期四,因為星期六下午他們都得去大教堂做禮拜。那天上完課,六年級學生都散了,只有菲利普待著不走。
〃先生,今天下午我想回布萊克斯泰勃,可以嗎?〃他問。
〃不行,〃校長回答得很乾脆。
〃我有要緊事同我大伯商量。〃
〃你沒聽到我說'不行'嗎?'
菲利普二話不說,掉頭出了教室。他羞愧難當,心裡直想吐。他蒙受了雙重羞辱,先是不得不啟口求人,繼而又被一口回絕。現在他痛恨這位校長。這種極端蠻不講理的專橫作風,真使菲利普揪心。他怒火中燒,什麼也顧不上了,一吃過午飯,便抄一條自己很熟悉的小路走到火車站,正好趕上開往布萊克斯泰勃的班車。他走進牧師公館,看見大伯和伯母正坐在餐室內。
〃嘿,你打哪兒冒出來的?〃牧師說。
很明顯,他並不怎麼高興見到菲利普,看上去還有點侷促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