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接見了馮元輝之後,讓陸素瑤傳達吏部,把馮元輝的資歷轉到舍人科。
馮元輝除了一身獬豸官服之外再無別的衣裳,只好路上新買,為此還借了朱慈烺三兩銀子,要等下月發俸才能還上。
這舉動有些讓人不解。或許是表示自己清廉而不與同僚有私,也或許是想學古之名士,以為標榜。反正朱慈烺也是見識過風雨的,既然馮元輝敢開口,他就敢借,大不了在後世史書上當個配角,卻也顯得天家度量。
至於馮元輝提出的“地方議法,區域性成規”的建議,朱慈烺心裡還是有些不能放開。
大理寺在他手裡只有議法權,但以後如何演變卻很難說。
是否會出現後世美國最高法院那樣的“偉大篡權”?
是否會將議法權變成了立法權?
如果對地方下放了“議法權”,則勢必要引入“司法審查”制度,以此判斷地方鄉規是否符合皇明法律。這看似簡單,無非增加一個審查機構,結果卻可怕——這將是通往“立憲”的快車道,否則哪裡來的判斷標準呢?哪怕朱慈烺的兒子仍舊是個穿越者,只要不是法學出身,仍舊極可能被新培養出來的大明法官所坑害。
現在朱慈烺是個大權獨攬的皇太子,甚至可以說金口成憲。以他的性格來說,沒有權都要爭一爭,哪有大權在握卻自己放手的道理?
工作狂的樂趣就在於看到自己對社會的影響,看到勞動成果所帶來的變化。影響越深遠、變化越巨大,自我滿足感也就越強烈。
如果沒有權力還玩什麼呢?難道跟那些失敗者一樣把大好人生浪費在花前月下?
隨著車隊前行,朱慈烺也沿途接見了不少村落的老人、農老、教官之人。絕大部分人見了他都敬畏如天人,激動得語無倫次。同時也抓了幾個漏網的官員,他們能逃過吏部和都察院的火眼金睛。卻逃不過皇太子的慧眼:因為皇太子太清楚自己給地方官員的權責了,若是在這個枷鎖之中,他們還能阿諛奉迎,那就肯定有不對的地方。
正好現在遼東缺少大量官員,抓一個算一個。
在十天的旅行之後,車隊到了河間府任丘縣。這個距離北京三百里不到的縣城。馮元輝的輝煌人生就是從這裡展開,如今故地重遊,身穿一襲生員瀾衫,站在一堆“飛禽”之中,格外惹眼。
只有他與皇太子兩人穿著常服,不明真相的人看過去還真有被唬住的。
朱慈烺選擇在任丘停留,並非故意要看馮元輝在此地的聲名,而是因為他終於做出了決定,要在河間府任丘縣試點進行“同商共議鄉規民約”。因為馮元輝與本縣幾家大族已經建立了一定的往來。以此作為試點有一定的信任基礎和溝通渠道。
在短短十天的旅行中,朱慈烺已經調整了心態,抑制了自己的權力慾,做出了妥協讓步。如果他現在不肯讓這一步,未來恐怕就有人要砍掉子孫的腦袋逼皇室讓步。時代是在前進的,就算不能搭上歷史的快車,也得避免車輪從自己身上碾過去。
最終,朱慈烺決定:作為地方法規的鄉規民約可以有。審查權仍舊歸於皇帝。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朱慈烺恍惚中有種步太祖高皇帝后塵的感覺。這難道就是血脈對人精神的影響?
控制了司法審查權,就等於用手堵住了開啟龍頭的水管。後世皇帝鬆一鬆手,就會有一股激流噴湧而出。然而現在朱慈烺已經顧不上了,因為不順著歷史快車往前走,跟它硬撞死得更快。而且他剛剛拯救了大明,可別又讓後人說“明實亡於朱慈烺”之類的怪話。
……
“吳小官人!”
“吳家哥哥!”
“吳官人!”
吳蓀菖滿臉流汗。頭上隱隱冒著熱氣,就像是傳奇故事裡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