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撫之,方覺有裂痕。若是真貨,當觀之有紋而拂之無痕,合縫無隙,亦不發散。現在市面上看得到的古琴,以唐開元、天寶時的雷、張、越三家所製為至寶。此款的龍池鳳沼仿的正是名師雷霄之法。腹內竟有“開元癸丑三年斫”之款,果真膽大心細,毫無遺漏。”一口氣說完,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轉,“不過,這琴桐面梓底,用的是上好的陽材,奏之旦濁而暮清,晴濁而雨清。其音透脆清亮,淳淡之中有金石之韻,仍然不失為一張好琴。——就算不掛上古琴的名頭,市價也在二百兩以上。”
這一番話只將面前的人說得啞口無言。怔了半晌,田三爺哈哈一笑,道:“姑娘高鑑,田三佩服得緊。不過這琴可是經過了清歡閣孫老爺子的金眼,鑑票也是他開出來的。以老爺子在本行的名聲地位,該不會輕易走眼罷?”
蘇風沂淡淡一笑,不以為然:“鑑家失手也是常事。孫老爺子雖見多識廣,可惜是個男人,年紀也大了,手感不免粗糙。這牛毛斷紋仿得如此細微,只有肌膚柔嫩的女子方能摸出。不然古行舒家世代制琴為業,一群工匠而已,何以一時間成了鉅富?”
田三爺聽得心頭火起,卻欲辯無辭,只恨不能一拳將這烏鴉嘴的女人揍倒。當下雙眉一挑,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問道:“公子,你是聽她的,還是聽孫老爺子的?”
高聽泉慢慢地品了一口茶,將口中的茶葉嚼了嚼,“撲”地一聲吐在杯裡,這才淡淡地道:“抱歉得很,這琴我不要了。”
“方才的談話還請兩位代為緘口,後面還有幾位主顧等著相看。兩位慢坐,我先告辭一步。”田三一面將琴裝入琴盒,一面低聲吩咐侍從:“備馬,去清歡閣。”
一時間,茶軒又安靜了下來。蘇風沂笑道:“田老闆好像惱羞成怒了。”
“差不多。”
她忽然掏出那張銀票放在桌上:“對了,你的銀票,請收好。”
高聽泉一怔,沒有接過:“這是你的錢。”
“這次免費,謝謝你相信我。”她揚長而去。
蘇風沂大步走出門外時,並不知道自己此舉已挽救了好幾條人命。
——高聽泉本名高樾,外號“六閒刀”,乃是川蜀一帶出名的刀手。此君終日陶醉於美酒琴聲,不到甕中無米灶上無鹽不會去接生意。只要荷包裡還有幾兩銀子,就算你有一萬兩的買賣也請他不動。而窘迫之時卻半點也不挑剔,往往只為幾百兩銀子就去殺人。所以剛才他若將那張古琴買下來,便會立時花光所有的積蓄。過不了幾日,就會攜刀出門,去掙下半年的費用。
…… ……
“醉罷聽琴,何如雨中試刀?吾刀如二八佳人待字閨中,以蒙閣下青眼為幸。四月十七,申時二刻,候君於松風谷,唐蘅。”
薄薄的灑金葵花箋上暗香四溢,彌日不散。
那是一筆輕靈絹秀的行楷,如亭柳橫斜,牽衣帶袖;又如落花飛雪,迎風而舞。
簡訊是一個店小二前天送過來的,高樾並不認識寫信的人。所以他只好到逝水茶軒去買了一本最新的《江湖刀譜錄》。翻到第一頁,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第十,高樾,嘉慶人,又號“六閒刀”。其刀二尺九寸,狹長而彎,類東瀛劍,不知出處。年歲:不詳;師門:不詳。”
然後連翻兩頁,終於找到了他想知道的訊息:
“第二十八,唐蘅,出蜀中唐門。用“輕雲落雁刀”,乃當年吳東劍師魯三觀所造,其式見附圖。年歲:十九。父,唐潛;祖父,唐隱嵩,已逝;祖母,何潛刀,已逝。師從其父。另,其父及祖父母事,見焚齋先生之《江湖見聞鈔》。”
唐蘅身後那些響亮的名字在高樾的耳中不過爾爾。他一向對這些“江湖紈絝”不感興趣。可是馬有馬道,行有行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