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枯死的惡兆註定要應在怡紅院的一個女子身上,那麼首當其衝的應該是襲人而非晴雯。畢竟,花襲人是每月拿二兩銀子月例的準姨娘,怡紅院的半個女主人。於是她道:“還有一說,他總好也滅不過我的次序去。便是這海棠也該先來比我,也輪不到他。想是我要死的了。”對這話,寶玉是不能無動於衷的,起碼也要把一部分心思勻到眼前來,於是他忙捂住襲人的嘴:“這是何苦!一個未清,你又這樣起來。罷了,再別提這事,別弄去了三個又饒上一個。”也真的就罷了,事至此已告一段落——襲人已從方才的對立面,悄悄地轉為易被東風吹折的鮮花中的一朵。
收起悲音,打點正事,寶玉把晴雯的東西偷偷送過去,襲人娓娓而談:“你太把我們看得小器又沒人心了。這話還等你說,我才把她的衣服各物已打點下了,都放在那裡。如今白日裡人多眼雜,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柳媽給他拿去。我還有攢下的幾吊錢也給他去。”寶玉聽了點頭,襲人笑道:“我原是久已出名的賢人,連這一點子好名兒還不會去買不成!”這句話嬌嗔無限,寶二爺繳械投降,只得陪笑撫慰。
花襲人竭心盡力,維護了一個小圈子裡的平衡。憑寶二爺風流蘊藉,大觀園內外萬紫千紅,襲人一夫當關,就沒聽說其它哪個小丫頭攻破了這扇門。
這就是了不起的成績了。對襲人來說,畢生的願望也不過是在寶玉房裡做個名正言順的姨娘而已。然後,再祈禱他娶一個溫婉大度的寶二奶奶,容自己一席之地。對這一點,她私下裡在心中取中了寶釵,也算旁觀者清。拋開釵、黛兩人性情中的短長不說,寶、黛之間,是貼心貼肺的知己,如再有人插入,那就是侵入蚌體的沙粒,即便能包容,也是疼痛的。而寶釵則不然,她是天性疏淡的人,既隨份從時,必會自然接受現實社會里妻妾相安的模式。
襲人苦心經營著一個小院落裡小小的一角,耐心呵護著一團跳躍不定的火光,溫暖自己。莫在岸上笑人痴,又有誰,能完全突破了命運的侷限?
晴雯身邊的明刀暗箭
那賈寶玉彷彿真是天地間的正氣與邪氣相激化生的,只是借用了一下他母親王夫人的肚腹,否則,那樣的母親怎能生出那樣的兒子呢?
從翻開《紅樓夢》,王夫人就是王夫人,她可有個閨名呢?她可有過青春爛漫的歲月?她從富比東海的王家,直接轉入玉堂金馬的賈家的轎子裡,雙腳從不曾落地。她什麼都見過,可細細追究起來,她所見的都是大致相同的套路規矩,狹隘得幾乎等於一片空白。在榮國府,有威嚴大氣的婆婆坐鎮,有殺伐果斷的侄媳理家,王夫人的心思,都放在那唯一的寶貝兒子身上。
對那些小丫頭們,或許她尚可稱得上慈和,但這寬大之中,有一點卻嚴得過火,王夫人心中的死結是:好好的一個寶玉,都讓這些狐猸子給勾引壞了。
要說晴雯這丫頭,雖然口角鋒芒不招人待見,可她的優點畢竟也是很突出的。晴雯模樣標緻,言談針線又為眾所不及,這樣的人才,縱然放肆些,似乎也是有情可原的。然而世間哪來那麼些客觀的、一分為二的眼光呢?
一隻公雞早晨起來報曉。天亮,被主人提出來殺了。
又一隻公雞早晨起來報曉,天亮還是被主人提出來殺了。
鄰居不解,問:“這些公雞每天報曉都挺準時的,你殺它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