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他那顆滄桑世故的心萌發了春芽,兩眼成天往外盪漾秋波。
又偏偏,蕊初除了會管賬,居然還會做點心。且是家傳私房菜,一應點心都是鹹口。宋箴不喜甜食,往常糕點一類是不碰的。加之他脾胃不好,偶有犯病時,口中生苦,愈加食不甘味,什麼吃食端到跟前都懶得拿筷子撥一撥。
初初,蕊初借了廚娘的小灶燉起過鍋清粥,蒸一籠軟糕,送去病倒的宋箴床前,他也是不肯主動吃的。
蕊初便威脅他,不吃就捆起來捏著鼻子灌。
宋箴無法,象徵性地咬了一點軟糕,意外發現是鹹口,還鮮香軟糯,當即表示喜歡。自此,他被蕊初徹底征服了胃,順便將心也收入囊中。
宋箋氣呀!氣得跑去跟大哥請教生意上的疑問,看見桌上幾碟子點心登時怒從心頭起,發洩一般窮兇極惡地給吃完了。一抬頭看見大哥耷拉著臉,滿心不悅,活脫脫就像丟了糖果的小屁孩兒。宋箋才懂得,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會變得幼稚小氣。他明白,大哥喜歡蕊初,是真的喜歡。
摸著良心說,宋箋雖然不喜歡蕊初,但他從來不否認蕊初的品格。甚至於,就是因為太確定蕊初是好姑娘,自己才不喜歡她。不喜歡她總將自己襯得一無是處!
這樣好的蕊初是配得起大哥的。宋箋固執地認為,也只有她配做自己的大嫂。
但誰叫他是宋箋呢?桀驁頑劣的宋二公子會耍橫會跋扈,就是不會服軟。他心裡再是,嘴上也要說非。擰得完全不講道理!
他恨曹蕊初,同時也怕她。
父母亡故以來,弟妹之中,他一直自信大哥的關切裡自己佔了七成,香衣僅三分。長兄如父,不同於香衣的親近中又帶敬畏,宋箋眼裡,大哥實際已成了父母的替代,儘可容他撒嬌、取暖、依賴。大哥的背脊是歡樂時的攀附,大哥的懷抱是悲傷時的安撫。
這親情中微妙的轉變他從來以為是理所當然,才會在失衡後常患得患失。
漸漸地感覺被孤立,像是遭到了遺棄。越彷徨越沉默,宋箋其實並不善於表達,尤其是感情,就只獨自傷心。傷心久了,便怨了,歪了,瘋了心。
帶上能找到的所有錢銀呼朋喚友離家出城,彷彿一場末日的狂歡,用放蕩揮霍來自我麻痺。
鄰鎮的賭坊裡一擲千金,每一回都是傾囊而出,每一回,都宛如在賭命,不留退路。
贏了又輸了,賭桌上利高,滾一滾,疊成了五萬兩。
宋箋醉生夢死地想,五萬兩需大哥忙碌多久去掙來?夠給香衣添幾多綾羅首飾?又能讓自己在教坊司的藝妓懷裡躺幾夜奢靡?
想來想去都算不清這筆賬,徒剩下算盤珠子聲在耳朵裡吧嗒吧嗒地撞,看見蕊初的手指在撥珠子,倏忽錯了虛實。
說起來,谷奕人倒是委屈。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總是越夜越熱鬧,谷奕人習慣了通宵在賭坊做莊跟有錢的金主豪賭,天亮了才回去與床卿卿我我,一覺直睡到大晌午。爬起來肚皮餓,身心更餓,不吃飯先飽欲,招來相好的姑娘翻雲覆雨後再睡兩個時辰,方是神清氣爽起床洗漱,好酒好菜吃吃喝喝,只等著夜裡再戰。
那日那時,谷奕人在屋裡正歡浪,猛聽得屋門被拍得驚天動地響,罵著娘抽身跳起來套上褲子,鞋都懶得穿,拉開門抬腳就踹。可憐那不伶俐的倒黴小廝被結結實實一腳蹬在肚子上,登時摔了個四腳朝天。
谷奕人罵:“娘希匹,你是親孃死了還是火燒房了?說不出個由頭來,爺騸了你。”
小廝捂著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嘴裡悽慘地哭喊:“有、有人砸場子,練家子,弟兄們傷了過半了,掌櫃的趕、趕……”
谷奕人就知事有不好,身子往外一竄躍到廊上,攀著欄杆毫不遲疑跳了下去。二層高的小樓,說矮不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