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塵啊,望塵!”
“如果一切成空,一切絕塵,一切灰飛煙滅,我們又如何去安撫曾經跳動不安的心扉?又怎能忘卻曾經共有的幻夢?又怎能熄滅心海里燃燒不絕的情焰?又怎能……又怎能……永遠醒來……永遠……死去?”
“望塵,哦,望塵呀,望塵!”
“那些盼望怎麼辦?那些期待怎麼辦?那些心願怎麼辦?”
“望塵!望塵!!望塵!!!”
他們就這樣深深地眷戀著,緊緊地擁抱著。
如果愛情是生,他們寧願這樣,永生!
如果愛情是死,他們寧願這樣,求死!
如果愛情是苦,他們寧願這樣,化做黃連!
如果愛情是一場浩劫,是一場磨難,是滅頂之災,他們也寧願這樣,在浩劫之後的廢墟上築巢,在磨難的熬煎裡執手相看永不厭倦,最後他們還要在災難的洪流與狼煙之中化做一對相思鳥,化做一對雙飛燕,化做一對不棄不離的苦命鴛鴦,歡叫著,歌唱著,追逐著,從愛情到愛情,從永遠到永遠。
小樹林裡的陽光,就是在這一瞬間透過返青的枝椏,透過林梢,霞光萬道。
還未到五月,那滿樹的槐香還在沉睡,草地剛剛返綠,舊年的那些銅鈴花也還躲在草縫隙裡。但是這片林子,無論在哪一個季節,都有愛情的故事在更替。春天有鵝黃轉綠,有五月槐;夏天有鋪天蓋地的綠蔭,有沁人心脾的清涼的雨;秋天的風捲起滿地金黃,旋轉起繽紛的心事,是一種無憂無愁的歌唱;冬天有雪,枝頭支稜著冰凌與霜花,雁過無蹤,踏雪無痕,笑聲卻從曲折的林中小路的哪一邊傳過來,驚飛了一群雀兒,也驚飛了雪鄉里滿目的靜謐與冬心。也是循著四季的節序,他們給這片林子起了四季鮮活的名字:春天時就叫它“槐香峪”,夏天則更名為“雨霖鈴”,秋天時它是“霜天曉”,到了冬季,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它又有了更貼切的好名字:“望斷塵”。
這一切都是愛情的風景。
但是今天屬於生日。
“多好啊,秋曉,我們有一大把的日子攥在手裡,每天都是生日,每天都是十六歲。”
鍾望塵把那枚戴了四年的校徽從自己的胸前摘下,放到秋曉的手心裡:“我終於畢業了,終於可以賺錢去養你,秋曉你高興嗎?”
秋曉珍重無比地捧著他給她的校徽,婆娑著,輕撫著,白色校徽上是紅色的草體字:北國藝術學校。早在四年前秋曉就知道了它。那時候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躲在墓園一角畫水粉畫的啞女孩,那時候她的水粉畫裡就只有橫笛而吹的他,她畫了他四年,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學校,他們終於走到一起。
“哦,望塵,望塵呀!”秋曉收回對那枚校徽的凝望,直勾勾地看著鍾望塵,這就是她的心上人。曾經那樣急切地想走進他的世界,曾經那樣迷戀那個世界的陌生與神奇,這一刻終於如願。
鍾望塵遞給秋曉一張紙。
那是一張“北國藝術學校”話劇班的招考簡章。
秋曉的眼睛溼潤了:“我一定要考上。你相信嗎?我一定能考上!”
他們終於走出了那片槐樹林。
它本是夾在青雲山的兩座不高不低的土坡之間的,走出樹林就又上了坡,往下走就是一溜兒鋪了青石的臺階,一級一級走下去,是一條寬闊無比的大道,有102電車的牌子。
鍾望塵和秋曉就是在這裡坐上車的。
那102無軌電車就像是拖了兩根又粗又黑的長辮子的大姑娘,吱吱嚀嚀款身擺動,只是四站路的工夫,就到了站前。
秋曉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來。
這個地方名叫站前,有大大的廣場有火車站裡傳出來的汽笛聲,有流水一般的車流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