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見他時,一個胖圓臉兒,臉面好像還有灰黑的髒色,流裡流氣的,是個半樁的孩子。我和他姐正親吻,他就咚地一聲闖了進來,闖進來嘻嘻哈哈的,竟沒看見我們在幹什麼。當時我還想過,這個孩子嬌生慣養又不讀書,將來如何撐立門戶?不想人不好,還能好上一門親,瞧今日之局面鋪設的,知疼知暖有人照料外,還省去了多少年的奮鬥。即便有那份嫌疑也罷,現實中的體面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四鄰們不都是這麼看人的麼?整個世俗不也都是這樣看人麼?由此聯想開來,世上最難做的一種人就是清官了。你們說一個人有撈取財富的機會和本事,卻最後抬著幾口破箱子回家了,他的一生需要多大的堅持和忍耐?所以一個村裡若真出了從京城回來的這種清官,村裡應該在他死後立祠堂的,以警教後世。
下午雖仍是灰淡的天色,但畢竟溫暖些,再看那迎春已開成了百十來朵細碎的黃花,那圈成的拱門也像個花環了。石磊的汽車喇叭一響,紅玉的父母都應聲跑了出來,加上外面圍上來的大小孩子,一對新的人類就這樣回來了。我也終於見到這兩個人,媳婦的相貌的確一般,但溫溫墩墩的像個老實人,石磊呢石磊可不比從前,似乎沒有一點從前的影子了,人成了長臉兒,尖挺的鼻子,說不出的有份洋氣感。他見了我叫哥,這是從前的稱呼,但我喜歡這樣的稱呼。他又對媳婦說,“這是咱洪義哥。”那媳婦也親熱地叫了。媳婦是南陽附近哪個縣城城郊的農村人,但見過世面,因此大大方方,也無扭捏之感。這時玉雙兩口也罷了長城,跑了過來,一家人有說有笑,倒也熱鬧。石磊的爸找來鑰匙開了大門,那車也開進院裡來。紅玉和她弟妹走在一起時,我從背後看了一眼。人家跟紅玉一樣高,但紅玉穿的是厚底鞋。其實高低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是發現紅玉這個人是有些小心眼兒了。
石磊兩口在家的確很有地位,也不像玉雙對待紅玉那樣。現在玉雙滿面璀璨的笑,小眼睛顯得親情極了。石磊脖子上還掛著相機,他就給幾個人照,完了又去洗他的車。那車我看了半天,小小的,有趴著的蛤蟆的感覺,挺可愛的。晚宴上,一大家人圍著桌,有說有笑的。的確,這石家人也算齊了,或者說還缺了兩個未誕生的孩子。席上有我們帶來的酒和燒雞,也有他大哥帶來的燒雞和柚子。但是我看玉雙和紅玉兩個,就是不一樣,像各懷了心事似的。尤其是玉雙那女人,總讓我感覺到有那種背後操縱陰謀的女人的味道,這可能與她的眼鏡有關?其實我來之後,對這個家就有一種隱秘的說不清楚的衰敗之感,這點讓我自己也很反感。都大老遠地來聚,很不容易了,又何苦誰跟誰總懷著二兩心呢?你看那玉雙說話尖刻了,紅玉就自轉鋒芒,也不敢對壘。這次石磊兩口一來,紅玉更像是剛扶正的丫鬟似的,沒有一點身份和地位了。可紅玉是這個家的大學生呀,怎麼一點都不自信呢?看來這個家,我們以後還是少來為好。我們要城市有城市,要樓有樓,要生活有生活,我們會比誰差呢?。 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十二章 第十一節
這樣又過兩天,丈母孃也間接地提過,想讓石磊開車送我們去趟我舅家,但不知怎麼石磊沒有反應。眼看正月十五快到,我就決定自己和紅玉騎那老車去。正月十三這天,看早晨的天色相當不錯,我就對紅玉說,大舅在北京,這邊就這一個親舅,不去看看實在說不過去。咱倆就騎車邊走邊玩地去吧,五十里地,走到哪兒算哪兒。紅玉其實在家也憋得難受,就說,“行啊,咱倆就這樣去。”我們推車出來的時候,也只說去玩,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哪兒。我就騎車帶著她,一直往南走。我還說,“妹,咱們就這樣私奔了吧。”紅玉說,“私奔了吧。”
過方里鄉的街面,滿街的碎炮紙兒,已被人掃成了堆,那堆兒還冒著藍煙。原來昨天有集,誰的炮攤兒上不小心燃了,這一下滿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