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著上身,揮舞農具的男性鄉親見到范進,多半會朝他揮揮手,又或者有人喊一聲,“進仔,好好讀啊,給村子裡爭面子。”
“進仔,咱們村子就要看你了,好好唸書,將來記得照應鄉親。”
這一聲聲淳樸的問候,於范進聽來,卻如同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壓在他的肩頭,背後,腳步都有些沉重。自己沒有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小范莊沒有社學,要想讀書,只能去十五里外的大範莊。大小范莊,從源頭上,屬於一個祖宗,隨著人口的繁衍,因為土地丁口以及其他問題,現在是分村別居狀態。
大範莊是長房,人口也比小范莊為多,在相處中,也就更為強勢一些。同樣是讀書,范進交的束就比大範莊的自己的儒童多些。兩個村子的範姓中人,雖然可以論上親戚,但是彼此關係,卻並不怎麼親厚。
因為賦稅以及徭役,兩下頗有些矛盾,大範莊靠著長房身份加上人多,一直壓在小范莊頭上。范進這個由小范莊舉村攤派糧款供應的讀書人,於大範莊而言顯然是個危險訊號。一旦范進真的有了功名,小范莊就可以借勢翻身做主,大範莊再想像現在一樣欺負小宗就不容易。
在宗族利益面前,他們沒有理由拒絕范進的讀書,可是背後搞些小手段是常有的事。各種阻礙乃至些小伎倆,從范進進學開始,就沒停止過,但是真說如何可怕,實際也談不到。
像胡大姐兒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可能會把針鼻大的事,看的比天大,加上胡屠戶酒後吹牛,就更可能把事情說的走了樣。對於胡大姐兒的提醒,范進實際沒往心裡去,揹著書箱走在路上時,腦子裡便只剩那些時文上的文字。
在大明正直版圖上,兩廣雲貴屬於煙瘴之地,是犯重罪者充軍發配的首選。這種蠻荒之地的文教水平,不能和腹裡地區相比。
但是這些被朝廷強制遣送到嶺南吃荔枝的政鬥敗犬,在仕途沒有希望之後,把精力轉移到教育上,在嶺南設辦學校,傳播文化。靠著自宋至明若干代敗犬的努力,到了現在,廣州及周邊鄉村文教其實並不算太差。
靠近省城,百姓日子相對好過一些,有餘錢供家中子弟讀書改變命運,這也給了讀書人誕生的土壤。廣州十府整體的科舉水平或許不能和東南相比,但是就廣州一府而言,卻不乏有能文士。那幾本小錄上選錄的時文水平在范進看來並不算差,如果跟他們同場競爭,范進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
范進繼承了本體的全部記憶,包括其在八股文上的造詣,也都繼承下來。但是大範莊社學的塾師自己也只是個童生,於學問上的水平算不得出色,范進不管怎麼用功,也是很難獲取大成就。
原著裡,范進五十四歲才能考上秀才隨後中舉,還是靠遇到一個同病相憐的倒黴鬼周進督學才有機會,顯然這一世如果不想點辦法,他也別想提前發達。
如果非要等到五十四歲去找貴人周進……,那就意味著現在的家要賣掉,高堂和胡大姐兒要跟著自己受幾十年的罪,乃至發跡之後,母親也因興奮過度隨之去世。這樣的事,絕對不能發生!
不管怎麼樣,自己都必須在這一科考出個名堂,這個秀才自己做定了。
“望省城,路幾程,多少長亭和短亭。山又高,水又深,無錢寸步也難行。我手上全無有縛雞力,腹中只有八股文。倘若是流落在異鄉無人問,豈不要死在了溝壑做孤魂?罷罷罷,且耐忍,待等今科登龍門。”
山野之間,四下無人,只有范進的唱腔在山林間迴盪,若干年後,范進回憶起此時的情景,於自己所讀過的文章內容已經記不清。懸樑刺股,鑿壁偷光所學道德文章,聖賢文字,在腦海裡只組成了一句話:一定要考取功名,離開這個村子,一定要做人上人。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