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2/4頁)

早已為他熟知。

我也曾在深夜去找過你,懷揣為你做好的新衣。可是你不在家,你剛離去不久,爐火未熄。桌上的紙條雪白,還不曾來得及寫下些什麼。我走到你的床邊,掀開被子躺倒,準備進入更為漫長的等待。這時,有人敲門。我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開……後來卻在敲門聲中漸漸睡著了。這是在阿克哈拉,這仍然是在阿克哈拉。這是在荒野中。在後來漸漸被你想起來的一些夜裡。

第6節:晚餐(1)

晚餐

黃昏,我們早早地吃過晚飯就出門了,穿過村裡的小路向南面高地走去,邊走邊打聽郭大爺的住處。

當我,仍然還身處當時那些黃昏的斜陽中時,竟從不曾更細心一些地留意當時的情景。我們只顧著走路,各自想著心事,一聲不吭。事到如今,再回想,能夠想起火燒雲,想起暮歸老牛輝煌的眼睛,想起白樺樹明亮的粉紅枝幹,想起連綿遠山通體靜呈奇異而強烈的紅色……卻,再也想不起那個黃昏了。那個黃昏與那個黃昏中能夠被我清晰記起的細節部分一一斷然割裂。

正是在這樣一個恍惚而堅硬的黃昏中,我們曾在村子裡四處尋找郭大爺的家。然而奇怪的是,這一帶竟沒有人知道“郭大爺”是誰。可是據我們所知,他已經在這個村子中生活了四十多年。

後來我們有些著急,便比劃起郭大爺的長相:“喏,是這樣的……回回,白帽子。軍便裝,高個子……”

突然間,對方恍然大悟,用手抓了一把下巴:“白鬍子老漢?”

他伸手指向北面:“一直走。兩棵樹的地方。”

我們拐向北面,經過一排土牆房子的後院。在細窄的小路邊,哪怕巴掌大的一塊田地都圍有柵欄,種著碧綠濃厚的苜蓿。這一帶的住戶屋前屋後都種著成排的小白楊,大多隻有胳膊粗細。穿過這條小路,我們站在林帶盡頭左右看了看,西邊的樹似乎少一些,便試著往那邊走去。過了一條窄窄的、乾涸的引水渠後,前方高地上出現一座孤零零的泥土房屋,四面圍壘了簡易低矮的土夯院牆。院牆西側有個豁口,豁口處一上一下橫擔著兩根小腿粗的木頭算作院門,但只能用來攔擋牲口而已。院牆一角長著兩棵高大粗壯的柳樹。

我們移開擋在門洞上的木頭,跨進空蕩蕩的院子。院子非常乾淨,沒有放養任何家禽。院子一角放置著木匠衝木料的破舊車床,旁邊碼著一摞原木。

沒錯,就是這裡。郭大爺的兒子就是木匠。

我們穿過院子,去敲門。

我寫一些事實上不是那樣的文字。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摳取比事實更接近真實的東西。我要寫郭大爺,寫他雪白的鬍子,寫他整齊乾淨的軍便裝;寫他含糊不清、急速激動的甘肅方言;寫他為鄉政府打掃院落和馬路,每個月五十元的報酬;寫他每年開齋節和古爾邦節時從清真寺的阿訇那裡得到的一點羊雜碎;寫他和他的獨生兒子各自短暫的婚姻……然而,這一切說的都不是他。我只好寫很多年後,自己在一個大城市的街頭同他偶遇的情景:他四處流浪、沿街乞討的時候認出我來,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抓著我的手,急切地說了很多很多話。

而那時我仍然一句也聽不懂,只能任由他乾枯的雙手握住自己的手指,潸然落淚。

事實上,我離開那個黃昏已經很多年了,走過那麼遠的路,從來也不曾遇到過他。

我總是站在各種各樣的陌生街頭四處張望。尤其在深夜的路燈下,看著路燈兩兩相對,向城市深處蔓延,形成奇異的通道。而自己佇立之處微微起伏,似乎隨時都將塌陷,似乎在催促我動身離去,催促我快些消失,催促我說:“你還沒有想起來嗎?難道你還沒有想起來嗎?”

我一邊努力回想一邊向前走去。我想起了一切在現實生活中需要立刻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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