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訴訟代理人太太那雙略顯乾瘦但仍不失風韻的手,就要在他羨慕的目光下將它開啟了。
再說,他是一個浪跡江湖的人,一個無財無產的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習慣於出沒小旅館、小酒吧、小飯店、鄉間小客棧的大兵,一個大部分時間勉強討個殘羹殘飯的美食家,馬上就要品嚐到家庭小灶了,馬上就要享受到愜意的內室生活了,馬上就要任憑別人溫馨的照顧了,這正如粗野的老兵們常說的,日子過得愈艱辛,對這些溫馨的照顧愈是喜歡呀。
以表兄弟的身份,每天去坐在豐盛的餐桌旁,去消除老訴訟代理人枯黃起褶的額上的皺紋;用最靈巧的作法,教給年輕小職員們玩紙牌擲骰子,去誆騙他們幾個錢;再向他們授課一小時,以收酬金的方法,將他們一個月的積蓄掙回來;
這一切太合波託斯的心意了。
這位火槍手回想起曾流傳過關於訴訟代理人的流言蜚語,並且從那時到現在,一直久傳不衰:什麼一毛不拔呀,什麼剋扣糧餉呀,什麼勒緊褲帶過日子呀,等等不一而足;不過,無論怎麼說,波託斯一直認為除了幾次不太適合時宜的過份節省的行徑外,他發現,訴訟代理人太太還是相當大方的。當然羅,對於一位訴訟代理人太太來說,理應如此,他希望遇上一家豪門大戶。
然而,走到門口,火槍手產生幾分懷疑,那外觀的佈置,根本不是接待外人的:惡臭漆黑的通道,照明很糟的樓梯,就連從鐵條縫漏進的幾束灰暗的光線,還是透過鄰家院落透來的;在二樓,有一扇低矮的門,上面訂滿了一根根大鐵釘,活象格朗·夏特萊堡①的正門——
①格朗·夏特萊堡是保護巴黎舊城出入口的城堡,始建於十二世紀,位於塞納河右岸北端,曾是巴黎皇家法院所在地。
波託斯用手指敲敲門;一位高個子辦事員前來開門;他蒼白的面龐,掩沒於一頭原始森林般的長髮之中。他帶著勉強的敬意向來者深鞠一躬;來者高大的身材表明膂力過人,一身軍服顯示出身行武,硃紅的嘴唇表明他慣於養生。
這位辦事員身後站著另一位較矮的辦事員,較矮的辦事員身後又站著另一位較高的辦事員,這第三位辦事員身後還站著一個十二歲的送信員。
一共是三個半辦事員;這表明,在當時是一家顧客最多的事務所。
儘管火槍手要到下午一點鐘才能到,但從中午起,訴訟代理人太太便已等得不耐煩,她相信她心上人的一顆心,或許也相信他的胃,會催促他提前到來的。
所以,科克納爾太太走出套房門,幾乎在同一時刻,客人從樓梯門走了進來,而可敬的夫人露面使他擺脫心中的不安。辦事員們眨著好奇的目光,而面對這群高高矮矮的人,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於是他默不作聲。
“這是我的表兄弟,”訴訟代理人太太嚷道,“請進,請進,波託斯先生。”
波託斯這個名字對辦事員產生了效果,一個個張口大笑;
波託斯轉過身去,所有的臉龐重又顯出莊重的神情。
訴訟代理人太太和波託斯先來到訴訟代理人的辦公室,然後穿過辦事員集聚的前廳和他們本應忠於職守的事務所,這間屋像一間黑色的大廳,廳內廢紙成堆。走出事務所,他們繞過右邊的廚房,最後走進接待室。
所有這些互通的房間,沒有給波託斯產生良好印象。各間房大門洞開,一切談話從老遠就能聽得一清二楚;再者,當他經過時,他曾用探究的目光向廚房瞥了一下,他沒有看到做飯升起的那種火,那種熱鬧的場面,那種忙碌的活動,因為在準備一頓美餐時,作為美食聖壇所在地,通常會洋溢這種氣氛的,於是他自認為,這是訴訟代理人太太的恥辱,是他自己的一大憾事。
訴訟代理人也許事先知道他的這次來訪,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