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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館還有一個好處,放的都是原聲片,打字幕。雖然少女時期迷戀過童自榮、劉廣寧、邱嶽峰的配音,但今天我不能容忍異域的臉說本土的話。我寧願看字幕,無論法文還是土耳其語。追隨字幕會有難度,但穿越兩個語言世界,我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在被翻譯的詞,或者正在演變的月桂樹根上,一個略帶困惑的仙女。

陌生人集聚,做同一件事,而這件“做”的事,是以“不做”為表現形式的。他們朝向統一,專心致志。聚眾很少不導致盲從或暴力,而電影觀眾,在黑暗裡追隨光的降臨,安靜的臉被鍍亮。

我的朋友無法容忍電影院的氣息。漆黑一團,眾人交換從肺裡的空氣――Zuo愛是兩個人交換體液,他說電影院裡有一種集體交媾的氣息。他說的對,思想碰撞,情感交歡,所謂激|情,是對規則和衛生的破壞。

有一次他陪我看電影,坐在我右側。前方觀眾背影起伏,我能感覺他有熱度的身體。想起他對影院的敵意,他的存在對我構成某種壓迫。我們的呼吸幾乎按照同樣節奏進行――撥出的氣息在眼前升騰,像瓶口釋放了所羅門囚禁的不羈魔鬼。這使我對電影的注意力不斷分解。我控制著姿態,背部稍稍前傾,兩臂疊加在腿上。他在餘光裡虛掉了。在電影忽強忽弱的光線裡,我有一張心不在焉的臉。那是一部西班牙影片,《熱舞探戈》――他們的探戈跳得多麼好:蜷曲、彈動有韻律的腿,甩動頭顱,小腿繞過去,摩擦對方小腿後面的肌膚……他們配合非凡,帶有興奮感,像一對當眾交尾的昆蟲。

朋友大概像戒掉公共澡堂一樣戒掉了電影院,我則鞏固了獨自觀影的習慣。大約2001年的一箇中午,我在影院看《押解的故事》,真正有了一次獨自觀影的經驗。整場電影,惟有我一個觀眾。前後左右,空蕩蕩的。環境非常怪異,幽暗中少了那些背影的烘托,我感到了些許的心慌和不適。此前我以為自己一直嚮往這種孤獨。

當嫉妒的繼母追問:“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鏡子裡呈現的是白雪公主,而非觀鏡者本人。當一面鏡子映現出的是另外的現實,包含著判斷與選擇,不再簡單地進行反射,那麼它就脫離了普通的鏡子,而成為魔鏡。電影對現實作出的映現,使之成為魔法之鏡。我希望它離生活更近,還是更遠?我願意它因忠誠而普通,還是因說謊而非凡?

童年我曾經被推到一位著名影星身邊。我的高度大約到她胸部,仰起臉,她和銀幕上一樣光彩照人,有種難以比喻的美。頭髮是波浪形的,她穿一件喬其紗襯衫,領子的樣式新穎別緻。但我緊張,似乎對某種東西的褻瀆而產生隱隱不安。這時候,我聞到了香氣,來自她的身體,更令我恍惚。與電影上的她最大的不同,在於這股香氣――她,竟然散發出肉體的氣息。我不知道來自化妝用品還是體香,但同樣令我厭惡。電影裡有形體、聲音甚至有近似的體積,唯獨,沒有味道。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證明,她與現實的勾結。在此之前,我傾向於把電影當作與現實完全分離的東西,或者,把它當作對庸碌生活的解救。

即將放映,光線熄滅,釋放一團黑霧……這是烏賊的詭計,作為夢想的電影開始逃亡,現實生活的貪婪大嘴緊隨其後。在觀眾頭頂,在放映機與銀幕之間,繃直一道道彩色光束,當它們被撥動,我不再使用中學作文的爛俗修辭說夢想的琴絃,但它們從來都是。

囚禁在黑暗裡,一個斑斕無比的世界在前面的視窗展開──這就是電影。因為被阻擋在這個世界之外無法縱身進入,對於囚犯來說,它包含著比它本身更多的美好。

但電影是否也降低了我對生活的好奇?電影裡我看過太多的名勝美景,看過太多陰謀機巧,彷彿經過預演,以至面對真實場景倒以為平淡。我應該樂觀地把這種情緒理解為從容嗎,還是說藝術的虛擬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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