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不需要吃。怪就怪在他既不能找出原因或動機,也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他發現自己在努力推算日子,好像現在他終於真的感到有種迫切的需要,為了某個目的,某項行動或某一天,必須弄清楚過去了的日子,才不至於遭到失敗或弄巧成拙。他進入昏迷狀態,一種急迫的需要與睡眠混在一起呈現在他心裡。當他在帶露的灰暗晨曦中醒來,周圍如此晶瑩澄明,那迫切的需要便不再顯得怪誕了。
剛剛到黎明破曉的時分。他站起身,走到泉邊,從口袋裡掏出剃刀、刷子、肥皂。可是天色仍然很晦暗,看不清自己的面孔在水裡的倒影,於是他坐在泉邊,等待能夠看清影子的時候。然後,他耐心地把又冷又刺人的水抹上臉。他的手發抖,儘管非刮臉不可,他仍覺得疲倦乏力,得強打起精神。剃刀鈍了,他試著在一隻皮靴邊上摩擦,但皮革被露水打溼後鐵一般硬。他勉強地開刮,手直顫抖,颳得很費勁,刮傷了三四處,他用冷水止血,直到血不再流。他收起刮鬍工具,開始行走,他沿一條筆直的路線,捨去了山嶺上更容易行走的路。走了一段他來到一條大路,在路旁坐下。這是一條幽靜的路,路兩頭都靜寂無聲,路面只印著偶爾過往的小車的灰白輪跡,馬和騾的足印,稀疏的行人腳步。他坐在那兒,沒有穿外套,先前潔白的襯衣和有褶痕的褲子都濺滿了汙泥,憔悴的臉上殘留著塊塊短髭和乾涸的斑斑血跡;和煦的太陽正在升起,他又倦又冷,微微顫慄。過了一會兒,兩個黑人孩子出現在路頭拐彎處,朝他走近。他問話之前他們沒看見他;兩個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立定,白眼仁直翻地盯著他。“今天是星期幾?”他重複地問。孩子凝視著他,一聲不吭。他搖了搖頭。“走你們的吧,”他說。兩個孩子繼續往前走了。他沒有再瞧他們。他坐在那兒,顯然在盯著孩子剛才站立的地方沉思,似乎覺得兩個孩子像突然從兩個殼裡溜出來似的。他沒有發現兩個孩子正在跑開。
過了一會兒,太陽光慢慢地曬暖了他的身子。他坐在那兒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他有了意識,便聽見一片嘈雜的金屬的叮噹聲,軋軋的木頭聲和嘚嘚嘚的馬蹄聲。他一睜眼剛好看見一輛馬車飛快地轉過道路拐彎處,車上坐的人回過頭來瞧,趕車人揮動鞭子,忽起忽落,瞬間工夫便消失不見。“他們也認出了我,”他想,“他們,那個白種女人,還有我在他們那兒吃過飯的幾個黑人。只要他們願意,誰都可以把我捉住。現在這是大家的願望:把我捉住。但他們個個都首先跑了。大家都想捉住我,到了這時我會挺身站出來說我在這兒是的,我會說我在這兒我厭倦了厭倦東躲西藏,像提著一籃雞蛋似的提著自己的性命他們跑開了。捉住我彷彿要按一定的規則,像這樣把我捉住似乎不合規則的要求。”
於是他縮回灌木叢裡。這一次他挺警覺,看見馬車之前便聽到了聲音。馬車駛到身邊他才露面,他上前一步說:“喂。”馬車停住了,搖晃了一下。趕車的黑人把頭一揚,臉上也露出驚駭,接著露出認出了他和感到恐怖的神色。克里斯默斯問:“今天星期幾?”
趕車的黑人呆視著他,下巴都不聽使喚了:“你——你說啥?”
“今天是星期幾?星期四?星期五?懂嗎?星期幾?我不會傷害你的。”
“星期五,”黑人說,“哦,上帝,星期五。”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