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呀!十年,十年呀。我們八年抗戰,打倒了日本帝國主義,三年解放戰爭,推翻了蔣家王朝,可是這十年中,我們搞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這是為什麼呢?想到這裡,他不覺流淚了。
現在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小馮告別。
應該說,張敬懷在翠谷山莊,度過了大半生最難忘的日子,也可以說是最讓他快樂的日子。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就沒有體會到友情的快樂了。他總是下指示,發號令,下級總是唯唯諾諾。而在翠谷山莊,他居然結交了一個算是忘年之交的朋友,也許是對他以前這種損失的補償。所以,這裡好像是他重生的地方。總之,怎麼形容翠谷山莊對於他的意義,也不過分。
這天,馮怡又來約他上山。剛剛走到他門前,張敬懷招呼說:“小馮,你進來。我有件事告訴你。”
“什麼事呀?”
“你進屋再說。”
馮怡進了他的房子,在一張藤椅上坐定:“說吧。”
張敬懷又想了想才說:“剛才省委來了電話,說是中央下了檔案,平反了我的冤案,恢復我的職務。明天就讓我回去。”
小馮並沒有為他高興,也是沉默了很久,才面無表情地說:“那……我得祝賀你了!”
“這有什麼值得祝賀的?”
“受了那麼多苦難,官復原職,還不值得祝賀?”
“你給我說這些……就……沒有意思了。”
馮怡說:“是沒有意思。回到你那個工作和生活圈子,整天忙,忙,忙!髮指示,下命令,做決議,寫報告……沒有一時一刻是屬於自己的。”
“你的意見都對。可是一個人在社會上,無論處於什麼地位,都是諸多社會因素和歷史條件造成的。歷史把我推到了這個崗位,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況且,社會也需要有人幹這些事情呀!”
馮怡傷感地說:“那麼,咱們就此告別吧,──永別吧。”
張敬懷一驚:“怎麼是永別?這是什麼話?”
馮怡解釋說:“你想一想,我們在這裡是’ 病友‘。你恢復了工作,我們之間相距就是天上地下了。我一個小小的臨時工,可能連你們的大門都進不去的。”
“不對的!不對的!你絕對是錯誤的。我的地址,你知道。你在海天市的地址給我寫下來吧。”
小馮俯在桌上給張敬懷寫了她的住址,交給張敬懷。張敬懷說:“如果可能的話,你需要幫助,我會盡力的。”
馮怡不以為然地說:“我不希望有權力的人對我施捨。我可以自己奮鬥。況且我們交朋友時,也沒有想到以後讓你幫助我。”
張敬懷說:“你不能否認,人總會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吧?無論是朋友的,團體的,個人的,組織的。”
“我不否認。”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還要囑咐你幾句:你讀了很多書,也可以說很有才能,很有前途。你不能老是當那個臨時工,荒廢歲月。”
“我現在不是在猛學習嘛。現在已經恢復高考。我還得圓圓大學夢呢。”
張敬懷又想了想:“這麼談話多沒有意思。我們還是像’ 病友‘ 那麼談話好不好。我這一恢復工作,好像我們之間一下拉大距離了。……我這個人,你的總印像如何?”
這時馮怡才有了笑容:“你嘛……你讓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這還成問題嗎?”
馮怡笑了:“你地位一變,也許就不喜歡聽真話了。”
“胡扯!說真話。”
“你這個人嘛……”馮怡一面想一面斟酌詞句。
“不用想,講直感。”
“你這個人嘛……首先,作為一個男人,滿成熟,滿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