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低聲抽泣起來。
王閻羅『摸』到了她的一隻腳。她的腳上裹著布,但他把它抓在手裡的時候,覺得抓住的是一坨冰。他又想發火。你的腳不趕快暖過來,就廢掉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她的腳扯進自己的懷裡。過祁連山的時候,他的懷裡暖過戰友的腳,但暖女人的腳還是第一次,他對她說,這裡沒有火,對不住了!
她的腳冰得他哆嗦了一下。
她沒有反抗。他想那是因為她的腳已經麻木了,還有就是她有些怕他。
我說過,你不願意跟我過就算了,但你千萬不能跑。這周圍都是大沙漠,你跑不出去的,你往外跑,就是送死;還有,你現在已是解放軍了,你跑了,就是逃兵,你知道嗎?作為一個軍人,最可恥的就是當逃兵。
她腳上的冰在慢慢融化,打溼了他的襯衣。
風一刀一刀地割著他們的臉。他沒話找話說,你看,這多冷!不把你凍死才怪呢。
她哆嗦得不那麼厲害了。他把她的腳從自己懷裡拿出來,腳一暖,汗臭味就冒了出來。
哎!你聞你這臭腳丫子,跟死狗的味道差不多!我沒想到女娃娃的腳會這麼臭。
她趕緊縮回了腳,忍不住“撲哧”笑了,她說,這鬼地方哪有水洗腳啊……
哈哈,笑了就好,走,跟我回去,這樣吧,讓我揹你。
我自己走!她一邊蹬上氈靴,一邊用很硬的聲音好強地說。
他想起了一句古話,但沒有說全,也是的,男女那個什麼不親嘛?
男女授受不親!她瘸著腿,一邊站起來,一邊說。
老一套的東西說起來就是拗口。他看到她走的還是往沙漠外去的路,就急了,你個……怎麼還在往外走呢?
讓我跟你結婚,我寧願當逃兵,寧願死,也不回去!你現在就把我當逃兵槍斃了吧。
**!他一急,又說粗話了,老子說過了,你不願意跟我過就算毬了。
這可是你說的!
不是我說的還是鬼說的啊!
那好,你說話得算數。
老子是站著『尿』了三十年『尿』的漢子,說話當然算數。
那我就跟你回去。
“你不走也不行了。”他說完,就把她一把抓起來,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9
柳嵐的腳凍傷後,在地窩子裡躺了好幾天沒有出來——她現在的腳還能走路,應該感謝王閻羅。他當時如果不把她的腳揣進他的懷裡,她的腳就廢掉了。她那幾天縮在地窩子裡想了很多。她覺得他這個人也有可愛的地方,他把她的腳揣進他懷裡的動作,有些像她爹。她爹十七歲結婚,十八歲就有了她,她父親只比他大四五歲。但他的面相比她爹老得多,何況他還只有一隻胳膊,臉上還有一道疤,耳朵上還有一個洞……好了,現在不管他了,他說了,我不願意跟他結婚就算了。看來,這次還是跑對了,這腳挨一場凍也是值得的。柳嵐想到這裡,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王閻羅去看過柳嵐一次,還給了她幾顆水果糖。她看見糖,一下變得敏感起來,她趕緊說,我不要我不要。他並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樣,說,這糖甜著呢,是我到團部去,政委給我的。他執意把糖放下了。柳嵐把糖給了通訊員。婚禮以後,她就再也不吃糖了。
其他時候都是通訊員受命過來照顧她,他每天都端著一盆熱水,裡面放些草『藥』,說這種草『藥』可治療凍傷,是營長到小沙湖去採的。
通訊員那時二十一歲,他原來一見柳嵐就臉紅,叫她女兵同志,現在他不臉紅了,一見她就很自然地叫嫂子。他接過柳嵐的糖,就說,謝謝嫂子的喜糖。
柳嵐開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問他,你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