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變了。
還記得,剛戴上時,玉釧只能往上捋至一根拇指的長度。再後來,她病了,瘦了,可以往上捋兩根手指。
現在呢?她抬起左臂,玉釧從手腕一滑到底,直接掉到了胳肢窩;她放下手臂,玉釧又迅速滑回手腕。如是反覆,像個愛玩的孩子,眼裡卻笑出了淚花,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乾柴棒一樣的東西,真是自己的手臂。
到天亮時分,何姨娘的聲音漸漸無聞,青兒披著衣服慌里慌張地跑進來告訴她:“奶奶,姨娘恐怕不好了。”
她鎮定地問:“怎麼個不好法?”
青兒說:“孩子太大,又是橫胎,幾個產婆給她順了一晚上都沒順過來,現在好像已經昏過去了。”
她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
後來何姨娘又痛醒了兩次,叫了幾聲,然後就再沒聲息了。
世界終於清靜了。
也跟著熬了一天兩夜的文氏安心地睡了過去,再被叫醒時,是青兒向她稟報何姨娘的死訊。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十四章 與汝同歸(二)
青兒向文氏稟告何姨娘死訊時,臉上的表情是驚惶的。文氏起初以為她只是被這件事嚇到了,畢竟看著一個鮮活的人突然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誰都需要一個心理適應期。
誰知青兒卻拿眼瞟著屋裡屋外的丫頭嬤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文氏會過意來,把那些人打發了出去。
青兒這才湊上前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奶奶,那幾個穩婆還在穿堂裡沒走,說要給奶奶請安。我說奶奶病了,早就已經閉門謝客,她們就讓奴婢帶話,說她們有三個人,一千兩銀子不夠分,請奶奶再賞二百兩當辛苦費,她們拿了好走人。”
文氏有些不敢正視自己的大丫頭,因為這事她是瞞著青兒,跟奶媽商量,由奶媽出去打點的。沒想到那幾個該死的虔婆,竟敢隨便告訴人,以為這樣就能恐嚇她多出些銀子麼?她要是這會兒身體好好的,還想在府裡繼續熬日子,可能會拿錢堵住她們的嘴;她都這樣了,還怕什麼?
於是她冷笑著吩咐:“你去跟她們說,一千兩不好分,九百兩就好分了,下剩一百兩捐給憫孤園。她們貪財害命,也該做做善事,懺一懺自己的罪愆。”
青兒大驚,她已大略猜出了事情的原委,現在奶奶有這樣的把柄被人拿捏著,還敢跟人耍橫,敢情是瘋了麼?
文氏卻催了起來:“還不快去!小心她們找進來,我是不怕見她們啦,是她們怕見這府裡的人。你告訴她們,如果她們進來的話,我就叫二少爺接待她們,讓她們把話跟二少爺原原本本地說清楚,看二少爺會不會活撕了她們。”
“可是”,青兒捏著一把冷汗,小聲勸著面色猙獰的主子:“就算她們不敢當眾說,跑到外面去瞎傳,也壞了奶奶的名聲啊。”
文氏自嘲地輕喃:“活人才要名聲,死人要來做什麼。”
青兒不敢回言,怕招惹得奶奶說出更自暴自棄的話來。眼看時近正午,便問道:“奶奶想吃點什麼?趁這會兒還不忙,讓廚房早點弄了送過來。要不然,等會搭起孝棚,就要準備喪事酒宴了。”
文氏噗哧一笑:“傻丫頭,到底來府裡沒幾年,還沒見過大戶人家辦喪事。告訴你吧,只有你家奶奶我死了才要搭孝棚,設靈堂,辦喪宴。那賤人有資格麼?又是產亡的,家裡老人最忌諱這個,你看著吧,連祖墳都不會讓她進,只能把棺材寄在家廟裡,或隨便哪裡點個穴,把她草草埋了了事。”
青兒是人牙子從鄉下買來的丫頭,對這些規矩確實不懂。她以為,既然家裡死了人,肯定就得搭孝棚讓親朋好友祭弔,卻沒想到,大戶人家連這都要分個三六九等,做姨娘的,連讓人弔喪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