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鬚眉,竟讓一個女流之輩如此羞辱。如果不是家道中落,父親沒有法子,我又怎麼會依從父命投奔白家,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受這窩囊氣?
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在瀑布旁站了許久,直到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方才打定了主意:我要離開白家!
白老爺挽留我,白世兄也挽留我,父親更加勸導我,可是我主意已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我離開白家回蘭芷種地去,當然不忘讀我最愛的書。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看著蘭芷的青山綠水,我其實後悔自己的決定。
阿暖說的話雖然難聽,卻是事實。我的確是寄養白家的一條寄生蟲,我也的確對她存了非分之想,她有權討厭我,所以我委屈什麼呢?
我再一次出現在白家,是白世兄成親的時候。我去當契郎。無論是長輩的命令,還是我與白世兄之間的兄弟情意都不容許我拒絕這個邀請,儘管再次出現在白家,再次站在阿暖面前,我是如此的難為情。
這一次,阿暖面對我時,竟也是難為情的。
那一日,我站在白世兄廂房裡,穿著樸素又粗糙的淡藍長衫,寒酸得很,阿暖挑了簾子走進來。
“溫鹿鳴——”她竟先開口叫了我,我回過身去,她嚇了一跳。或許是我黝黑的膚色嚇著了她,畢竟我回鄉下務農去了。
“白小姐——”我不卑不亢,恭敬有禮地作了揖。或許是因為我的眸底沒有絲毫怨惱,坦坦蕩蕩的,我看見阿暖的眼裡竟生出許多愧疚來。
第一次我聽見她那麼溫柔的聲音:“溫公子在家可好?”
“還好。”我表面雖然冷靜,心裡卻早已樂開了花。
她又沒話找話地問:“春耕都結束了麼?”
“當然,因為已經入夏了呀。”
“哦。”然後她尷尬地住了嘴。
輪到我沒話找話了:“再過一段時間,種下的西瓜便收成了,屆時捎一些到府上,讓白小姐嚐嚐鮮,也可做成冰鎮西瓜汁,這在大伏天吃是最涼爽的。”
那一刻不知為何,阿暖就垂了頭,我不知道她低頭想了些什麼,抬起頭來時,她問我:“耕作之餘,一定荒廢了學業吧?”
我搖頭:“日間田裡耕作,夜裡挑燈攻書,倒也兩頭不誤。”
“不可太過操勞,損了身子,要注意多休息。”第一次聽見她關心我,我幾乎想淚奔。
“不怕路難,只怕人懶,謝謝小姐關心。”
白世兄挑了竹簾進來,帶進來外面的天光,那天光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我晦暗數月的內心。
白世兄給我送了一套簇新的衣服來,讓我當契郎時穿,又聊起了章乃春也想做契郎的事情。
章乃春喜歡阿暖,這也無可厚非,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難得的是阿暖的態度。她對我保持距離,卻也並不對章乃春多看一眼。這讓我知道,她厭我,並不因為我的貧窮。誠如,她不會因為章乃春的富有而對他另眼相看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