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窗而出。
坊門已關,坊內大街行人漸稀,走動的大多是探親訪友、抓藥送醫之人。武侯鋪的武士和街卒在巡邏。風燈搖曳,夜色沉沉,刁斗聲傳得悠遠。
二人穿房越脊,很快就來到那宅院前。宅院大門緊鎖,鏤空雕磚花紋的雕花門樓高大巍峨。但黑暗中似乎有人影在動。凌風打了個手勢,二人屏聲凝息,找個空隙,繞過門樓,分頭縱身上了其中的一間房頂。
這宅院內竟是別有天地。
這是一座主要房屋之間有直欞窗迴廊連線的四合院。雕花如意門樓內為影壁,院的中部有垂花門,垂花門內便是正房、廂房、耳房十幾間。除此之外,宅內還有亭臺樓榭,小橋流水,雅緻幽靜,真是個難得的好居處。
凌風運目一看,只見迴廊風燈陰影處,也有影子在動。可這些影子卻奇怪,胳膊腿皆與常人有異,有隆起一個駝背的,有少胳膊少腿的。凌風腦子轉得飛快:“‘自殘兒幫’!”
細聽,屋裡傳來了聲音。
“當時為師奉皇帝詔命,從邊關敦煌回神都,偵到李元素、孫元亨等人在此聚會,以期一併擒拿,但卻不知他們在哪家宅院。武懿宗說不如放一把火,火一起,他們就會現身了。我當然不同意。安延偃是突厥人,信奉襖教④,崇火拜天,對放火自然沒有異議。可想不到那侯思止禁不住武懿宗的威逼利誘,後來就在你家門外放起了火。你家和侯思止有過過節,侯思止就想以此洩憤,仗著皇命,趁機把你家燒了,可想不到突然颳起大風,風助火勢,火借風猛,竟連燒了十幾家,死了二十幾口人。其中你家最慘,一片瓦礫之中,只剩你一根獨苗。火雖然是侯思止所放,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是因我而死啊。為師一生光明磊落,唯獨在這件事上無法釋懷,十幾年來寢食難安。”講話者一聲長嘆,顯然是“太陰尊者”何鳴了。
沒有人答話,但卻是聽到一陣像毒蛇“噝噝”吐信,又像風箱“呼呼”抽風的急促喘息聲,顯然是悲憤、憤怒被強烈壓抑才發出的聲音。
凌風一陣激靈,向江花兒打了個手勢叫他別動,自己則避開望風的自殘兒,一掠而下,找了個暗處靠近直欞窗向內看。
這是房子的正廳,昏黃的燈光下,只見中堂擺著靈位,靈位前燃著一炷香。香菸嫋嫋,香骨錚錚,顯然已是點了一個時辰了。中堂前何鳴正襟危坐,膝上趴著一隻雪白的狐狸,而旁邊燈的陰影處歪歪的坐著的另一人,乍看令人頓起雞毛疙瘩。
那人的臉是一張被燒得極其醜陋的臉,滿臉大小不一的疙瘩,嘴巴歪裂,牙齒裸露,一邊嘴唇差不多裂到了耳根,恐怖猙獰,應該是戴典無疑了。
“師傅德與天齊,為徒哪敢怪你?只怪我戴典自己命苦。”戴典喘著粗氣,話語由於嘴巴歪裂而含糊不清,“戴典全家人十幾口啊!當晚還活生生的,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團黑炭或土灰,而戴典我則是雖生猶死,生不如死。十幾年了,我就像老鼠一樣,活在黑暗中,見不得陽光,就是連唯一的親戚表姐方梅我都不敢見!這宅院鬼魂飄蕩,沒人敢住,沒人能住,也只有我,才敢、才能和亡靈同住。我不悲憤嗎?我恨啊!我被燒成了這副樣子,開始別人可憐,後來別人討厭。我被人家棒打狗咬,受盡凌辱。秋風乾燥,我全身癢痛,更是生不如死。蒼天啊,你何其不公啊!”
戴典這一喊,撕心裂肺,中堂案上的那隻香爐“咚”地一聲響,一撮菸灰“噗”地掉在了案臺上。
何鳴閉上了眼睛,留下了兩行眼淚。
“我要報仇,要雪恨!好在師傅你教我武功,我便仗著這身武功自創‘自殘兒’幫,聚攏殘疾兒,遊走江湖,賴以活命。後來我偵知,劉思禮、綦連耀謀反一案,純屬是武懿宗這狗賊仗著是武則天的族侄,打擊報復,屈打成招所至。而師傅你和安延偃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