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歸。
硯乃泥硯,甚平平。瓶置几上數日,覺有氣自內浮出,氤氳若雲氣之蒸,不測其故。試折花木貯其中,無水而花木不萎,且抽芽結實,著附土盤根者然。始訝瓶蓋寶物也。
一日,風雨大作,雷轟電閃,震耀室中。忽霹靂一聲起於柱側,破屋穿瓦而去。舉室皆驚,驚定視瓶,已為雷裂碎矣。
非非子曰:瓶出冢中,明器耳,何寶之足雲?然而云氣生焉,植物花實焉,不可謂非寶也。寶矣,而雷殛之者何也?豈其陸離炫耀,竟乾造椅之忌歟?抑有妖物憑之,而受池魚之殃歟?殆非也。蓋既為寶物,則隱見之間,倍宜珍重。當世無博物君子,抱甕全真可也。藉樸渥以為先容,引獵徒以為知己,寶之自待不已褻乎?
獵者不知而碎其一,宜也,獵者無罪也。即獵者不知而收其一,幸也,獵者無奇也。且一瓶既碎,則一瓶豈忍復完?兔死狐悲,芝焚蕙嘆,凡物且然,而況寶乎?雷之擊之,殆瓶之自悔其誤、自傷其孤,而假手於豐隆以為蛻化者也。則瓶雖不慎始,猶善其終也。嗟乎!張雷逝而劍化矣,隋和死而珠沉矣。瓶即邀大雅之鑑,登博古之堂,而策後人之不能傷斯人之已往,終亦人琴俱亡,殉知己於地下。安能轉移市儈之手,徒消受三鬥塵戰!
或者且為獵者惜,以為非常之物既得而復失之也。夫諛墓得金,昔人猶譏,矧於啟其墓而取其物哉?籲!掘地得金,何以便謂之義?使果無心掘之,無心得之,猶可言也。今則為義而因以掘地,掘地而因以掘墓,不義孰甚焉?利由義生也,既不義矣,又何利焉?然則雷之擊瓶,固不僅為瓶計也。
耳食錄卷十二
婉姑
龔生者,浮薄於也。年二十餘,讀書開元寺。先是,某典史一女死,殯寺中,與龔隔院,有二門通焉。女名婉姑,有殊色,能詩。年十六,未嫁,以情死。龔聞而慕之,憑其棺,戲謂曰:“生為有情人,死亦有情鬼。柳生麗娘之事,寧不可嗣徽音乎?”寺僧笑之,而龔不顧也。他日又戲之曰:“卿青春佳麗,寂處泉臺,寧可無郎?又寧不念鰥魚永夜乎?”
是夜挽抽空階,月華浸影。微聞隔院嬌歌,聲如鶯燕,深怪僧徒那得容此摩登女?傾聽久之,非歌也,乃吟詩耳。時微風貫耳,字字清越可辨。詩曰:
“棠梨花老杜鵑殘,玉磐淒涼翠袖單。
不耐瀟瀟連夜雨,斷腸明月又添寒。”
龔愀然曰:“噫!安得此悽惻之音也?”又聞吟詩曰:
“紫玉多情忽化煙,曲中誰唱《想夫憐》?
鏡臺長掛葳蕤鎖,小小眉彎畫不全。”
龔太息曰:“詞愈好而心愈悲,何處佳人,愁怨乃爾?”
忽陰氣砭肌,毛髪皆立,見一女郎由牆角旖旎而前,畫頰仙龐,亭亭玉立,笑謂龔曰:“屢蒙相憶。今來矣!”龔失驚,猛悟階下香魂即棺中玉骨也。急唾而奔,女亦踵逐不捨。龔大呼,寺僧盡起。燭之,見龔仆地上,神已痴矣,口中呼“婉姑”不止。僧知為女鬼所魅,急告其家,載之歸。痴情魔語,逐日而增。其家恐甚,召道士作符呪,不治;召醫師進湯藥,不治。龔氣息奄奄,猶言,“我與婉姑百年情好,義不獨生。但求為我作鴛鴦冢可矣。”
其友人白雲生,風雅之士,善屬文。聞其故,乃作書焚於婉姑之柩,龔數日頓愈。書曰:
蓋聞陰陽事重,姻緣簿必訂三生:伉儷情深,溫柔鄉何難一死?誓堅皦日,室雖異而穴必同,心託清塵,形已銷而誠不泯。然皆同牢合巹,共枕連衾,結大義于山河,寫素心於琴瑟。一朝離別,孤鏡裡之青鸞,中道解攜,落釵頭之白燕。是以神傷舊夢,甘殉傾城;意絕新歡,願圖合冢。疑冤禽其解語,比翼千秋;借拱木以還魂,相思百尺。
其或已偕風卜,末駕魚軒,花含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