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他那時還能行醫,在給自己找藥的路上,途徑了一個剛被血洗了的村莊。
似乎是捨不得那些屍體就那麼白白的浪費了那些禿鷲野狗,他哄著綠奴先入睡,就打著燈籠一個個的去收亡靈。
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漸漸消失於自己手下,待到最後一具屍體收完,蘇提燈垂了左手的袖子扣住了燈盞便打算往回走,剛走了沒幾步忽又停住,猛然回頭就對上了一個黑布包起全身的人,只露出倆眼睛來,可怖的嚇人。
蘇提燈警惕的望著來人,卻見對方又嘿嘿一笑,退了幾步,然後轉身似乎是要走了。
這人雖然可怖,但是又莫名聞得一兩絲熟悉的屍蠱之氣。
瞧著對方走了,蘇提燈也不過多停留,便打算也往回走。
卻聽那人一口嗓音跟被車轍碾壓過的枯枝似的,既乾澀又滋啦著,難聽的緊,但說的話,卻又讓人莫名喟嘆的緊,他問,「要不要跟我走?能讓你吃點新鮮的,不至於讓你撿這些垃圾來用。」
「多謝前輩好意,小生心領。」他頭也沒回道。
都說盜亦有道,他亦有他的原則。
那不人不鬼的屍蠱人就那麼嘿嘿笑著,漸漸遠了。
那天晚上夜裡尤其靜,靜到蘇提燈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開那麼壓迫的境地很久,很久很久了,還能聽得到那屍蠱人的一兩聲荒板小調。
哼的是甚麼他早就無法辨認了,只是那個晚上給他靜謐又倉惶的感覺,卻記到了如今。
他有時候,是喜歡那天晚上那種感覺的。
那種一無所有的感覺——
讓他覺得自己乾淨的像是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
「月娘,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吧。」
我才發現,比起能不能復活你,我更害怕的是,你醒來後不肯認我。
不肯認……這麼喪盡天良的我。
「你喜歡的那個蘇提燈啊,他確確實實陪你一起死在了十六歲那年。」
所以,如今的我,又算甚麼,又算是誰呢。
我一直想著,就算,我不能用蘇這個姓氏活下去,我還有一個南疆的名字可用,哪怕有一天連那個名字也不可用,那我大不了就以「公孫月的夫君」這個代號活下去也沒甚麼不可。
你喜歡便好了,你能陪著我那便好了,其他的,我都不貪求。
我還想著,我們一起回到南疆我就儘快找個資質好的小娃娃快快繼承了我這一身好蠱術,我們就躲到哪個偏僻小地,嗯……興許還要在門口設幾個陣,讓他們找不到我們,偷偷過我們的逍遙日子便是了。
可是如今看看,原來我之前所幻想的種種美好,卻都得建立在你一個「願意認我」的前提下。
「公孫月。」蘇提燈死死扒著門框,卻連推開一步的勇氣都沒有,「我多想,也從未認識過你。」
「未曾認識過你,未曾認識過沉瑟,就讓我一個人在小時候獨活於那靜謐天地,那冷清一隅,然後被二叔待至南疆,也不展現自己甚麼過人的天賦,做個閒散的富貴閒人,就那麼混吃混喝賴死一生。無聊的緊了還能嘲笑嘲笑二叔有多傻,戀上南疆的聖女,哈巴狗一樣的跟前跟後卻連人家姑娘回頭一顧都不曾有。然後,就這麼安安穩穩又無聊閒淡的終此一生。」
「可是,要真又如此,那人生又該多無趣啊……」蘇提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離了門框,拖著袖子又搖搖晃晃的走遠了。
紅衣如火的十七從房樑上倒掛下來,這已經不是蘇先生第一次這麼神神叨叨的來門口杵著了,杵一會兒也不進來,只是發呆,偶爾也會念上幾句,只不過往先都是些甚麼聽起來平淡卻又好似暗含許多了不得波瀾的……「月娘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之類的肉麻情話,今次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