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頓時翻江倒海起來,“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想在你提起艾米的時候親眼望著你的臉,”我說,“我得告訴你,你的表情讓我擔心,你有點兒……心神恍惚。”
“我們兩個人中間總得有一個心神恍惚吧。”德西的話聽上去仍然合情合理。
“親愛的?”這時屋子深處傳來了人聲,我又聽見另一雙價格不菲的鞋“咔嗒咔嗒”地向客廳走來,“那本書叫什麼名字……”
眼前這個女人跟艾米有幾分相像,彷彿艾米在一面佈滿水霧的鏡子裡照出了身影,她有著酷似艾米的五官、膚色和髮色,但比艾米要老上二十五歲左右,五官和肌膚都有些走樣。不過她依然美麗動人,顯然這個女人選擇了優雅地老去。她看上去像是一款摺紙作品,兩隻手肘的稜角分明到了極點,鎖骨格外明顯,穿著一套藍色緊身裙,還有著跟艾米一樣的吸引力:當她跟你待在同一間屋時,你會不停地掉頭朝她張望。她對我露出了一縷微笑,好似雄獅瞥見了一隻野兔。
“你好,我是傑奎琳·科林斯。”
“媽媽,這是艾米的丈夫尼克。”德西說。
“艾米呀。”那個女人又笑了。她的聲音彷彿在深井裡迴盪,低沉而又餘味悠長,“我們對艾米的故事可是一直很感興趣,是的,非常感興趣。”她轉過身冷冷地衝著她的兒子,“我們一直把豔冠群芳的艾米·艾略特放在心上,對吧?”
“現在是艾米·鄧恩了。”我說。
“當然,”傑奎琳表示贊同,“尼克,我對你的遭遇很遺憾。”她盯著我打量了片刻,“對不起,我……我原本沒有想到艾米會嫁給這樣一個……美國味十足的男人。”她的話似乎並非是在說給我聽,也不是在說給德西聽,“天哪,他的下頜上甚至還有美人溝。”
“我只是來瞧瞧你的兒子有沒有什麼線索,我知道這些年來他給我的妻子寫過很多信。”我說。
“喔,那些信!”傑奎琳怒氣衝衝地笑開了,“還真是找了個有趣的辦法來打發時間呀,你不覺得嗎?”
“艾米把信給你看了?”德西問道,“這倒讓我很驚訝。”
“不,”我說著轉向他,“她從來都是未開封就扔掉那些信。”
“所有的信?從來都是?你很清楚?”德西的臉上仍然帶著一縷微笑。
“有一次我從垃圾堆裡撿起一封讀了讀。”我轉身面對傑奎琳,“只是為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樣的。”傑奎琳說。
“艾米和我一直給對方寫信。”德西說,他的腔調跟他媽媽一樣抑揚頓挫,讓人感覺他所說的一切便是你想聽到的,“我們兩人對此引以為傲,我覺得電子郵件……太不上臺面,再說也不會有人把電子郵件給存下來,因為電郵生來就沒有人情味兒,我真是為子孫後代們擔心哪,所有偉大的情書,比如西蒙娜·德·波伏瓦給薩特的情書,塞姆·克列門斯給他妻子奧利維亞的情書……我說不好,我總在想,美好的情書總有一天會湮沒……”
“你把我的信都保留下來了嗎?”傑奎琳問。她正站在壁爐旁,俯視著我們兩個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擱在壁爐臺上。
“那還用說嘛。”
她轉身面對著我,優雅地聳了聳肩膀,“只是有點兒好奇而已。”
我打了一個冷顫,剛要向壁爐伸出手去取取暖,卻突然記起眼下正值盛夏七月。“這麼多年來你還一直這麼投入,在我看來實在有點兒奇怪。”我說,“我的意思是,她又不給你回信。”
德西的眼睛聞言亮了起來,只說了一個字——“哦”,彷彿人們一眼瞥見了一場意想不到的繽紛煙花。
“尼克,你來這裡質問德西與你妻子的交往……或者換句話說,質問德西與你妻子沒什麼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