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到處躲雨。這是今年以來的第一場春雨,大極了,簡直可以用豪華二字來形容。雨太大,我估計市場就跟關了一樣,沒有幾個人去那裡。我貼著牆根往家裡趕,這幾天太累了,我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爹正擎著一把雨傘出門,一陣風兜頭吹來,把他的雨傘一下子吹反了,我爹像是牽著一頭驢那樣,緊緊拽著傘把往前踉蹌。我幫他把雨傘整理好,摟著他的肩膀往家裡走:“回家吧,休息一天。”
我爹不進門,還要去撐他的雨傘:“不行,我的學生們都在等著我去上課呢。”
我騙他說:“上什麼課?剛才我路過你們學校了,學生們都沒去,連個老師都沒看見。”
我爹停止了撐傘,倒頭看著我說:“這是真的?”
我開啟門把他推了進去:“真的,我當兒子的還能騙你?”
我爹不再跟我犟了,收起雨傘跟我進了門。
我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幫我爹擦著水淋淋的頭髮,埋怨他說:“這麼大歲數了還那麼積極什麼,該退休退休吧。”
我爹憨實地一笑:“哪麼大歲數?五十多歲正是出成績的時候,我還準備幹到六十呢。”
我實在不理解他,看個大門能出什麼成績?還不如來家輔導我弟弟呢。
我說:“反正我覺得你這班上得沒什麼意思,有那閒工夫乾點兒什麼不好?”
我爹警覺地退後一步,直勾勾地盯著我:“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去我們學校了?”
“去了,”我索性不跟他“藏貓”了,我說,“你不教學了,你在看傳達。”
“這……”我爹的臉一下子變得蠟黃,拿在手裡的眼鏡“當”地掉在地下,“你,你混蛋!”
“罵人了吧?”我忽然感覺有些後悔,連忙掩飾道,“還教育工作者呢,不文明啊。”
“他們那是胡說八道!什麼看傳達?那是領導照顧我,讓我暫時休息一下。”
“就是就是,”我趕緊順竿子爬,“大家都這麼說,這事兒我也相信。”
我爹彎下腰想去摸索他的眼鏡,我給他撿起來,在衣服上擦了兩下,遞給了他。
我爹戴上眼鏡,忿忿地瞪著我說:“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什麼退休不退休的,你爹還沒老。”
我訕笑著抱了抱他:“不老不老,革命者永遠是年輕嘛,歌都這麼唱呢。”
我爹支著鼻孔把臉轉向了窗外:“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跟他沒法溝通了,默默地進了我那屋。
我清晰地聽見我爹在外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啊……”
這跟命有什麼關係?人老了可真是有點兒不可理喻,我搖了一下頭,無奈地笑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點彙集在一起,砸在瓦楞上不再是叮噹的聲音,而是嘩嘩的,像是潑水一樣的聲音。我躺不住了,起身來到窗前,茫然看著汪洋一般的院子。院子裡的景象讓我感覺像是面對著前海,大盆的雨水當空倒下來,剛一落地就被風吹成了漫天大霧。臉上落了幾滴雨水,起初我以為那是從窗縫裡吹進來的,可是它越來越急促地往我的臉上落,我抬頭看了看房頂,房頂上潤溼了一大片,正從那裡漏雨。我挪開幾步,雨點就直接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塵埃起初還能將雨點吸收,轉瞬便被雨點砸成了一撮爛泥。這房子該換了……我一邊找了個臉盆放在那裡接雨,一邊想,等我把冷藏廠建好了,就想辦法在郊區買一套房子,我爹和我弟弟都喜歡住在郊區裡,在那裡可以看見晴朗的天空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許我爹還能在山上養一群雞呢。那時候我也就不用擔心我弟弟沒地方玩兒了。
我聽見我爹在跟誰通電話:“不用麻煩你啦,我馬上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