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水銀,柔軟且淬毒。
他笑:“那我就去殺了他。”
宋迢迢瞳仁一縮,咬住槽牙,冷冷嗤了聲:“好哇。”
她讓開了路,“去罷。此去以後,九天碧落,你我斷無相見之日。”
蕭偃霎時釘在原地,半晌,緩緩收住出鞘的劍,沒有說話。
宋迢迢不作停留,調轉步子,蕭偃低著頭,掌心一下一下揦過劍刃,腥血嗒嗒落在地上,響聲比淚水碎裂粘稠數倍。
他渾無知覺似的,固執地、病態地,不斷刮擦著,很快,血肉粘連,白骨漸現,宋迢迢終是忍耐不住,疾步往回,一腳踢翻他的短劍,揚手連扇多下。
扇罷,猶不解氣,挈著他的衣領,揚聲斥道:“豕狗不如!廢了手,握不住劍,攬不住權,於我全無半點用處!非要如此麼!”
蕭偃頰邊滲出血絲,如碾碎的胭脂暈在雪地,痛意尖銳,他卻很高興,捂著臉,噙著淚笑說:“月娘心裡是有我的……”
“月娘……”
他生怕宋迢迢目睹他的窘迫,心生不喜,垂著眉眼,只用完好的臉頰對著她,道:“月娘,燕奴不犯渾了……你能應燕奴一個要求麼。”
“最後一個。”
宋迢迢鬆了手,吐出口濁氣,無計奈何:“何事?”
他捏住她的指尖,貼近唇角淺淺一蹭,“替我刻個字罷,月娘。”
銀鞍為防同袍受累,孤身前來,挾了名路過的貴女,險險闖入小院,一番波折,到底帶回了宋迢迢。
回程路上,宋迢迢魂不守舍,差點栽倒,銀鞍扶住她,攙著崴足的她上樓,他一貫是少動嘴多作為的性子。
反是宋迢迢先開的口:“你怎麼截了賀韞之?”
“她裝扮很是不凡,又在內院行走,想來身份顯貴。”銀鞍道。
宋迢迢不解,“她武藝不俗,善用錯金鞭,怎會輕易聽之任之?”
銀鞍聽到這,攙扶宋迢迢的手臂僵硬一瞬,方道:“不單如此……她還與我說,這月十二花朝節,諸巳要與西洋人在廣陵灣議事。”
宋迢迢登時愣住,銀鞍探問:“娘子,此話堪信嗎?”她滿腔思緒轉圜不下,眸間光亮一閃,徑直問他:“倘要與朝廷合謀,角抵逆黨,你情願麼?”
銀鞍頷首,他不覺得這有多麼難以忍受,娘子的話於他就是法旨,他從無不遵之理。
這一夜,宋迢迢久久無眠,起夜時,提筆書了封密信,寄往潭城。
百花節當日,城中女郎紛紛前往花神廟祈福,並剪五色彩箋,以紅繩穿之懸於廟宇,剪綵祈福完畢,麗人相攜賞花,在春光中採花撲蝶,入了夜,各家張掛花神燈,紅花綠枝映彩燈,奇光異彩,美不勝收。
光華最盛的廣陵灣,花神燈、獅燈、花車延綿不絕,臨灣的運河水光漣漣,一座巨大的雙層畫舫停靠在岸,舫內燈火通明,繁弦急管。
牙人吳七上上下下奔走,引著勾欄裡的名伎逐一入船,又來傳喚獻藝的樂人,烏泱泱的脂粉香夾著鶯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