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命大,就逃了出來。奶奶和父親勸說他們就此留下,不要再走了,大毛說他們還想再走走看,等到實在走不動的時候再說。父親於是就不好再說挽留了。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收拾行李準備上路,大毛的母親卻怎麼也叫不起來了。大毛把手放在她的鼻翼上試了試,原來老人沒氣了。父親頭天晚上就看出老太太不行了,大毛說沒事,他母親一直都是這樣,命大著呢。沒想到說歿就歿了,走得悄無聲息。
老人的突然死亡讓薛大毛鐵了心。父親和大毛在山上給老人找了一塊墳地,用乾草捲了屍體埋了進去,然後在上面堆了一堆土,栽了一棵樹。這樣的年月也算對得起老人了。埋完老人後大毛和媳婦拉著兩個兒子突然給奶奶和父親跪下了。父親說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大毛說我們一家人在這住了兩天,發現你和大娘都是好人——好人啊,請收留我們吧,我們不想再逃荒了。父親和奶奶面面相覷,因為事情變得突然,都沒有什麼精神準備。父親說有話好說,趕快起來吧。大毛和媳婦衝著他們磕了個頭,說你們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說完磕頭如搗蒜。父親本來就有這個心思,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奶奶說留下來吧,鄉里鄉親的,有我們吃的就不能讓你們餓肚子。大毛和妻子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梁家河就不再寂悄,成了一個兩家人的村子了。
兩個月後,又一戶人家路過此地,住在西邊的破窯裡不走了。這家人從河南而來,男人死了,一個女人帶著婆婆和一個小女孩。奶奶把自己用苦菜做的窩窩頭給她們吃。那孩子一口氣吃了五個,又喝了一碗雞蛋湯,撐得抱著肚子在地上亂滾,她的母親嚇得哇哇大哭。
兩家人給梁家河帶來了生氣,也給父親帶來很多麻煩。兩家都有孩子,大人白天出去討飯,孩子便跑到地裡偷吃玉米。這些玉米是父親的希望,現在糟蹋了,明年就什麼也沒有了。父親用棍棒教訓了大毛的小子拴狗,另一家的小姑娘嚇得哇哇大哭,鑽進窯裡不敢出來。奶奶說東子你嚇唬嚇唬他們就行了,還真打?父親把棍棒放在膝蓋上大吼一聲,“喀嚓”一聲,棍棒折成了兩段。
兩家人對父親和奶奶都很尊敬,因為梁家河是父親開墾的處女地。三家人佔了四孔窯洞,父親和奶奶的兩個中間是相通的,一大一小。可能原來的時候也是住一家人的。中間的那孔窯洞有裂紋,父親和大毛把窯腦上的那棵榆樹砍了下來,在裡面搭了建木,窯洞就結實了。父親把自己的農具借給他們,要他們在山上開墾荒地,答應等玉米成熟了借給他們種子。眼看著莊稼就要熟了,野兔和松鼠卻開始跟他們爭糧食。野兔把父親種的豆子都吃了,松鼠爬上玉米稈,把玉米啃成三花臉。為了留下來年的種子,晚上父親只好和大毛睡在外面,一有風吹草動就喊,這樣才保留下一些糧食。那頭豬秋後已經長大,父親把它殺了,賣了一半,留了一半。幾年沒有吃豬肉了,幾家人像過年似的,高興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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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父親 九(5)
陝北的秋天過的很快,天氣轉隙就涼,早晚已經能見到霜凍了。河灘裡的螃蟹已經被他們捉得差不多了,鱉也很少有了。倒是癩蛤蟆一到晚上就鼓譟得不行,此起彼伏,吵得人不得安寧。
入冬的第一場雪悄悄地降落了。風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硬硬的,打得人臉生疼。父親早起到河裡挑水,赫然發現河邊的泉水旁躺著一個人,奄奄一息。這個人鬍子很長,看樣子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