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有耐心,而且一直維持著笑容。
「攝影模特兒是比較容易做。」我說,「快。繪畫模特兒比較少,恐怕都要失傳了,只有尊尼那裡有人。」
我一直跟她說話,好使她不覺得那麼疲倦。
她問:「你畫這些畫,是拿到畫廊去賣嗎?」
「不,畫廊只賣一隻帆船在海港裡飄那種畫。」我笑。
「那麼你是為什麼畫人?」她好奇。
「不告訴你,」我說,「知道了你就不肯好好的給我畫。」
「為什麼?」她笑著追問。
「別說話,現在畫你的嘴巴。」
她果然不再說話。
過了半小時,她抗議,「可以休息一下嗎?」
「快好了,再支援一刻。」我說。
我匆匆的速寫。
一位名作家要出一本書,書中有一連串的插圖,把工作交給我,連封面在內,大概三十張速寫左右,付的「潤筆」很好,故此我可以請模特兒。
尊尼是她們的經理人。我跟尊尼說:「要一張比較世故的面孔,同時要年輕與美麗的。」
咪咪來了,剛剛是我需要的,正確的說,她是小說中女主角的翻版,年輕,但臉上一層風塵氣,偶然轉頭一笑,雪白的牙齒透著一絲未褪卻的稚氣。
我的速寫畫得不很快,她仰著面孔,毫無怨言。
畫好了一張,我們喝杯茶,休息一會兒。
她閒閒的問:「畫家都很窮嗎?」
我微笑問:「為什麼這麼問?」
「人家都說『窮畫家、窮畫家』。」她一點也沒照顧到我的自尊心。
「不見得比一般人窮,也不見得比一般人有錢。」
「啊?」她有點詫異。
「因為我隨和,」我說,「我並不想一舉成名。畫小說插圖,我也很高興,我不覺得人一生下來就該畫西西庭。」我又笑一笑。
「米開朗基羅並不喜歡畫西西庭,」她說。
「是教皇逼他的。」她也向我笑一笑。
她對繪畫這方面的知識倒是貨真價實的,頗使我意外。也許是與咱們接觸得多:聰明的人學得快。
我說:「好,請你換一件襯衫,椅子上有件男裝襯衫,看見嗎?換上牛仔褲,束起頭髮,謝謝。」
她的頭髮長至及腰,而且是天然捲曲的,漆黑烏亮,看樣子她並不是純粹的中國人,但不知為什麼,一頭頭髮卻這麼黑而神秘。
她說:「下次找我,不必經過尊尼。尊尼收佣金收得很高,如果你直接找我,我多賺一點。」
我點點頭。尊尼在模特兒群中並不是十分受歡迎的人物。
畫畢這一張的時候,她過來看一看。「唏,」她說,「我喜歡這一張,你可不可以送給我?」
我被她那突然其來的天真吸引住,只是笑。
她看我一眼。「你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她說,「怎麼了?」
「對不起,」我致歉,「我不送畫的。」
「為什麼?」她問。
「我的畫要賣錢的。」我無可奈何的說。
「呵。」她聳聳肩,把畫放下。
「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我數鈔票給她,「明天請你準時來,我這裡的陽光一到三點便不好。」
她點點頭,「我明白。」
「明天還是穿裙子吧。」
「是不是為一本書插圖?」她問,「我聽尊尼說的。」
「是。」我說,「我打算最後才做封面,原來你早已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看看那本書?也許比較瞭解情況,表情會合理想點。」
我把原稿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