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拿過鶯兒給探春打的那條喜鵲登梅樣兒的,回身對他的丫頭晴雯笑道:“往常我說你就是個手巧的了,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鶯兒姐姐做這個,怕是府裡都找不出來一個更好的了。”
晴雯什麼性子?爆炭似的脾氣,在寶玉房裡掐尖搶上的也慣了。聽了寶玉這麼說,心下便有些不喜。她不像襲人那樣柔順和善會做人,有什麼,都擺在了臉上。
鶯兒見她臉色微沉,便知道了。當下抿著嘴笑:“寶二爺說笑了。要說手巧,我這算什麼?誰都知道晴雯妹子女紅闔府裡是頭一個的呢。”
寶玉大笑,剛要說話,便聽見外頭小丫頭通傳:“二太太回來了。”
門簾子一挑,王夫人進來了。身上棗紅色的五品內命婦誥命服飾尚未換下,臉上也沒有往常從宮裡回來時候的歡喜狀。
當下滿屋子人除了賈母,全都起身了。
王夫人看著一屋子珠圍翠繞,想起方才自己的狼狽,忽然滿心裡委屈,眼圈便是紅了。
“老太太……”顧不得妹妹媳婦等都在,王夫人急急開口。
賈母富態的臉上依舊笑眯眯的,宛若沒瞧見王夫人的失態。朝薛姨媽笑道:“今兒做了姨太太下家,吃了不少的牌。”
薛姨媽滿臉笑容,起身道:“那是老太太手氣好,會打牌。”
看看寶釵,“老太太,家裡尚且有些事情未曾安排妥當,這也出來大半日了。姐姐回來了,想來娘娘也是惦著老太太呢。我們便告辭了罷。”
母女倆忙出去了,李紈想了想,朝迎春三個招了招手,悄悄地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鳳姐兒和寶玉。賈母便耷拉著眼皮,沉聲道:“說罷,怎麼了?”
王夫人嘴唇動了動,實在難開口。欲待不說,又恐惹了大禍。含著一泡兒的眼淚,“老太太……”
吞吞吐吐地說了。
賈母聽了,霍然起身,指著王夫人,一口氣堵在了心口處險些上不來。
太上皇指婚,嫁入北靜王府,這對於林家,對於黛玉,是多大的體面?雖然未能如願將黛玉娶進門來,但是顯然,北靜王府這樣一棵大樹,對於榮國府來說,是更好的助力啊!
可,可這事情就是這麼巧!前趕後錯,本來商量好的,讓元春給二玉賜婚,偏偏趕在了太上皇賜婚這一日!還是在太上皇之後!
這不是生生地打了太上皇,太后和皇上的臉嗎?哦,老聖人這邊兒剛剛賜婚,你一個貴妃就立馬來了個一女配二夫?是不滿老聖人的旨意,還是不滿北靜王府的門第?
賈母怨毒地看了一眼王夫人,若是她得了元春的話,先行回府來,相信不多時自家也能得了黛玉被賜婚的信兒。若是那樣,元春的旨意自然就能瞞住了。偏生她……
一隻茶杯擲到了王夫人身前,賈母一點兒沒給她留面子。
“愚婦,蠢婦!”
王夫人的心思,賈母能略略猜著個大概。去林府,不過是為了示威。
“難道你是那等無知之人?嗯?兒媳婦你已經娶過了一個,難道就不知道,縱然兩家樂意,也要請了有頭臉的冰人前去說,三媒六證俱全,方是道理!可你呢?竟然大喇喇自己上門!”
“老太太息怒!”鳳姐兒見事不好,忙過去替賈母撫著胸口,又要扶她坐下,“太太也並不是為了別的。林表妹林表弟不是外人,姑媽姑父不在了,想來太太也是一片好心。”
賈母含淚搖頭,“怕是好心也要辦了壞事。鳳丫頭,叫人趕緊備車,我要親自往你表弟家裡去一趟。”
鳳姐兒大驚,“老太太,不至於罷?就算是……是一場烏龍,讓璉二去罷。林表弟素來知禮,咱們好好說,想必不會怪罪的。”
賈母閉了眼,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