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老刀一臉茫然,呵呵笑了起來:“算了,這些東西你也不懂。”
他跟老刀碰了碰杯子,兩人一齊喝了又斟上。
“反正就說失業吧,這你肯定懂。”老葛接著說,“人工成本往上漲,機器成本往下降,到一定時候就是機器便宜,生產力一改造,升級了,GDP上去了,失業也上去了。怎麼辦?政策保護?福利?越保護工廠越不僱人。你現在上城外看看,那幾公里的廠區就沒幾個人。農場不也是嗎。大農場一搞幾千畝地,全裝置耕種,根本要不了幾個人。咱們當時怎麼搞過歐美的,不就是這麼規模化搞的嗎。但問題是,地都騰出來了,人都省出來了,這些人幹嘛去呢。歐洲那邊是強行減少每人工作時間,增加就業機會,可是這樣沒活力你明白嗎。最好的辦法是徹底減少一些人的生活時間,再給他們找到活兒幹。你明白了吧?就是塞到夜裡。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每次通貨膨脹幾乎傳不到底層去,印鈔票、花鈔票都是能貸款的人消化了,GDP漲了,底下的物價卻不漲。人們根本不知道。”
老刀聽得似懂非懂,但是老葛的話裡有一股涼意,他還是能聽出來的。老葛還是嬉笑的腔調,但與其說是嬉笑,倒不如說是不願意讓自己的語氣太直白而故意如此。
“這話說著有點冷。”老葛自己也承認,“可就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是住在這兒了就說話向著這兒。只是這麼多年過來,人就木了,好多事兒沒法改變,也只當那麼回事了。”
老刀有點明白老葛的意思了,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人都有點醉。他們趁著醉意,聊了不少以前的事,聊小時候吃的東西,學校的打架。老葛最喜歡吃酸辣粉和臭豆腐,在第一空間這麼久都吃不到,心裡想得癢癢。老葛說起自己的父母,他們還在第三空間,他也不能總回去,每次回去都要打報告申請,實在不太方便。他說第三空間和第一空間之間有官方通道,有不少特殊的人也總是在其中往來。他希望老刀幫他帶點東西回去,彌補一下他自己虧欠的心。老刀講了他孤獨的少年時光。
昏黃的燈光中,老刀想起過去。一個人遊蕩在垃圾場邊緣的所有時光。
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老葛還要去看一下夜裡會場的安置,就又帶老刀下樓。樓下還有未結束的舞會末尾,三三兩兩男女正從舞廳中走出。老葛說企業家大半精力旺盛,經常跳舞到凌晨。散場的舞廳器物凌亂,像女人卸了妝。老葛看著小機器人在狼藉中一一收拾,笑稱這是第一空間唯一真實的片刻。
老刀看了看時間,還有三個小時轉換。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該走了。
(5)
白髮演講人在晚宴之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處理了一些檔案,又和歐洲進行了視訊通話。十二點感覺疲勞,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兩側,準備回家。他經常工作到午夜。
電話突然響了,他按下耳機。是秘書。
大會研究組出了狀況。之前印好的大會宣言中有一個資料之前計算結果有誤,白天突然有人發現。宣言在會議第二天要向世界宣讀,因而會議組請示要不要把宣言重新印刷。白髮老人當即批准。這是大事,不能有誤。他問是誰負責此事,秘書說,是吳聞主任。
他靠在沙發上小睡。清晨四點,電話又響了。印刷有點慢,預計還要一個小時。
他起身望向窗外。夜深人靜,漆黑的夜空能看到靜謐的獵戶座亮星。
獵戶座亮星映在鏡面般的湖水中。老刀坐在湖水邊上,等待轉換來臨。
他看著夜色中的園林,猜想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看這片風景。他並不憂傷留戀,這裡雖然靜美,可是和他沒關係,他並不欽羨嫉妒。他只是很想記住這段經歷。夜裡燈光很少,比第三空間遍佈的霓虹燈少很多,建築散發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