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劍眉俊朗,非池中物,我亦聽過他和孃的事,說他二十一歲遊走江湖,被流寇追趕身負重傷,逃難到農戶家中,遇見我娘。
他們都說,是阿孃攀龍附鳳,不知廉恥,懷著我和妹妹敲開王家大門,求爹爹娶她。他們還說爹爹重情重義,替她捱了一百家鞭,只讓她在府外跪了三天三夜就進了門。他們說,爹爹對阿孃沒有歡喜,只有恩情。
我曾有意去問爹爹。直到有一日見到他跌倒在園子裡,見那經脈上交錯的傷疤,這才知他的武功是全廢了,雙鬢染霜,心力交瘁,他卻還執著站起,我看那日漸微佝的身影,不知為何,曾經醞釀多年的指責怨言,竟到了嘴邊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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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秘密。
在宅子的北邊,有座藏書閣,那裡曾有一扇窗,可以看見街上的景色。宅子的對面是一座酒樓,叫雲紋,據說也是家裡的產業,每日人來人往,總會有想也不到的人從那走過,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而我,竟也在眾裡尋他處,見到了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兒。
他從樓前走過,騎著白馬與人作揖告別;經過窗前,他側目轉身,回首處策馬揚鞭;煙雨迷離,頭戴斗笠,他白衣似雪,杏花枝發信步闌珊……似乎許多許多,都像是他於暴風夜雨裡伸手微笑的重影,佔據我青蔥的情懷。
我常去藏書閣。
說不上是習慣還是念想,總之一遍又一遍的走過花園小徑,等反應過來早已在路上,胸中多了數不清莫名的歡喜。
曲徑通幽處,我常能碰見那個半大不小的人兒,嚷嚷著跟在身後的下人替她摘園子裡的月季,淡黃色的花粉灑在身上,臉頰粉紅粉紅的。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腦袋,將怒放的花枝放入手心,見她虔誠的捧在懷裡,就好像捧著我的心一般。
年華似乎平靜如水。
轉眼之間,我已年近二十,開始替爹爹打理商鋪,平日裡不常見到府裡的女眷。我一直道這個妹妹心思單純,細心呵護,多加關照,直到有一日,她將待我最好的侍女打死。
那日的天氣陰沉極了,我歸家片刻便聽說房裡出了事。待我見到綠珠的屍體,才聽一旁的僕從支支吾吾道來——“二小姐覺得府裡的繡樣不好看,這丫頭嘴笨又不會說話,打了幾板子,誰知愣是沒熬住……”
我將手中的繡帕收緊,咬牙道:“為甚麼不等我回來再上刑?”
“當時二小姐,夫人都在……奴才們不好拂了主子的意……”
“主子?”我冷笑,“這院子裡誰才姓王?誰管她們每日吃穿?”
“這……這……”
許是我的話傳到了正主耳裡,王書菱當日便來我的院子賠禮討好。
“好姐姐,不就是個下人,我將房裡的藍靛給你還不成嘛!”她拉著我的手笑著懇求道,“你不會這樣就不理我了罷?我錯了我錯了,下次還給我帶雲紋樓的點心好不好?”
好說歹說幾句客套話,大概見我面色陰沉,不發一語,便也失了耐心,將幾個鐲子隨手一放,正目不瞧一眼就離去了。
我將綠珠葬了,葬在我娘身邊。辦喪事的時候,忽然聽下人說有人來認棺,揮手將那人帶過來,不想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你是誰?這棺材裡是你甚麼人?”
問了半會,才知那姑娘是綠珠的小妹。她說家鄉發洪水,雙親都死在外頭,幾個兄弟姐妹失散多年,無家可歸,她只知綠珠這一個姐姐。
“外面世道險惡,人心難測,你不如留在府中,供得吃穿用度,也好讓你姐姐入土為安,不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小姑娘想了想,點頭應好。
“你都會幹甚?”
“我會唱歌,鄰里街坊都說我唱的好聽,還會養馬、劈材、做飯,該做的我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