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穿著一身洗舊的黃軍裝、解放鞋、黃軍帽,手中提著一條做工精緻的皮馬鞭,馬鞭挺長,拖到身後的地上。就好像是舞劇《白毛女》裡的扎著紅頭繩的喜兒翻身後當上瞭解放軍的騎兵,真是颯爽英姿。她離我們也就有二十來米遠,聽見我們的笑聲,她回眸望了我們一眼,臉頰羞紅地笑著扭頭過馬路。我們也跟著她的身影走進文化部的大門。在大院裡的籃球場上,聚了很多人,只見一群紅衛兵和造反派把押成“噴氣式”、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胸前掛著大黑牌的“走資派”們推到人群中間。口號聲,批判聲,還有打人聲,在毒日頭下和著汗味兒飄蕩。那女中學生提著馬鞭站在“走資派”們的旁邊,臉漲得通紅,怒視著“走資派”,但仍掩不住面帶的羞澀和不知所措的神情。她始終沒有舉起她的皮鞭,所以也談不上“放下你的鞭子”。我們看了一會兒,就擠出了人群。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親眼見到大文豪,夏衍是很乾瘦的老頭兒,陳荒煤較白而胖,他們彎著腰低著頭,汗流浹背的樣子,怪可憐的……
“8·18”毛主席在天安門接見紅衛兵,我們雖然不是紅衛兵,但也可以參加###。有同學把學校的平板三輪車和鑼鼓鑔弄來了。我們就學蹬三輪和打鑼鼓,我的節奏感很好,一上手就噼噼啪啪地敲得很歡,而且我很快就學會騎三輪車了。###的時候我和同學輪流騎著三輪車,敲鑼打鼓經過天安門廣場,喊著:“毛主席萬歲!”接受毛主席檢閱。熱鬧極了,也好玩極了,一點也不累。那一天,我們僑委大院的張銳還登上了天安門受到毛主席接見。後來他妹妹張小禾在“8·31”還在天安門上發了言並和毛主席握了手,在那之前,她和吳君慈曾帶領女二中的紅衛兵砸了揚威路的路牌,改成了“反修路”。
往事如煙,如今反思,我們當年那麼狂熱,是因為此前中國的各級當權派的權利太大了,一有政治運動,他們就奉命從群眾中按定額(一般是百分之五到十)揪出“反革命”、“右派”、“四不清分子”送去勞動改造甚至投進監獄。我爸和我媽被打成“右傾”和“右派”,他們的罪狀之一就是“反對領導就是反黨”。我爸說,那領導的手下還惡狠狠地指著他的鼻子說:“要是在戰爭期間,早把你槍斃了!”而“###”一開始,當權派都紛紛被打倒了,就好像是真有報應似的。大家像過狂歡節似的。但是,沒想到這“大###”帶來的是大###和大劫難。國家也一步步地走向“崩潰的邊緣”。
⒍ “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3)
因為我媽曾是右派,所以我申請加入紅衛兵沒被批准。後來社會上掀起“破四舊”運動的時候,我見到紅衛兵在學校裡把一些街道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弄到學校裡來打,我看了很不舒服。有一次我路過21中的時候,見殯儀館的大卡車停在路口,有許多小孩蹬上車輪扒著車幫探頭往車裡看。我也扒上去看了一眼,車裡擺滿了從各中學收來的許多被打死的人的屍體。不一會兒幾個殯儀館的彪形大漢用擔架抬著幾具屍體從21中快步走出來,一路吆喝著驅趕看熱鬧的人們。他們來到車前,把後門開啟,把屍體甩上車,再把後門關上,然後攀上卡車,坐在屍體堆的兩側,面無表情地揚長而去。
後來我們班裡也開始開會批判一些同學,那時有個口號叫“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我的好朋友王開平也被罵“狗崽子”,我很氣憤,就跟罵他的紅衛兵同學吵了起來。因為吵了架,有很多同學怕我吃虧,就幫我在學校開了證明,當晚我們就離開北京去“大串聯”了。同學姚震的爸爸是北京火車站的主要領導幹部,他帶著我、侯紅軍、劉安陽,不買票就上了火車。
那時我19歲,第一次坐火車離開北京出遠門。
我###地把頭探出車窗外,迎著風看那疾馳著的田野、鄉村……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