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出來特意沒有帶燈,但是腰間常備有裝火鐮和火石的燧囊,於是扯下一條衣襟,用火鐮打著火石,把這團綢子點了,順勢塞在崔有正進去的這座蒙古包的油布間隙裡。
油布上塗的是桐油,防雨水好,但也極易燃著。平素住蒙古包的人們都特別小心火燭,周圍往往也備著清水。冰兒這刻意地縱火,瞬間就讓這座不大的蒙古包燃起沖天大火,她後退了幾步,見這蒙古包如一枚沖天的火炬,把火舌燃到半空中,竹子支架炸開的“嗶嗶啵啵”的聲音伴著遠處人們的驚呼聲一道傳來,如奏響一支緊湊激越的《十面埋伏》。
一剎那,一道影子奪門而出,臉上被火光映照成可怖的赤紅色,那雙驚恐的黑色眼睛,反射著焰光,瞥見冰兒時愣住了一會兒,隨即嘴裡不知在咒罵著什麼,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飛奔。
冰兒所幸穿的是蒙古族的便靴,小羊皮的靴子非常跟腳,她幾步越過已經開始燃燒的枯草地,朝著楚庫爾的方向追擊。果然沒有料錯,楚庫爾去的,是網城的最薄弱處,他手中的匕首一揮,那粗麻繩結成的網繩應聲而斷。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支羽箭發出尖利的破風聲,只朝他的後腦射來。楚庫爾也是沙場考驗過的武士,不假思索地一偏頭,羽箭擦著他的耳朵飛了出去。
他倏然回身,耳朵上受的傷已經讓半邊臉都是鮮血,他用準噶爾語說了幾句什麼,也不再逃跑,向著冰兒就猛撲過來。
冰兒趕緊挽弓搭箭,連著兩發射出,一發被他躲掉,另一發卻恰恰好穿進他的右胸。硬弓的力道驚人,冰兒彷彿聽到了肋骨折斷的聲響,接著就是楚庫爾壓抑的呻_吟,他飛撲過來的力道一下子被卸掉了,人滾倒在地,慣性收不住,還朝前翻滾了兩圈。
冰兒飛身上前,一腳踢掉他手中的匕首,旋即一腳踩在他胸口的箭傷上,楚庫爾壓抑的呻_吟變成了硬行剋制的慘呼,劇烈的痛楚讓他一瞬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就是這一瞬間,冰兒的解手刀在他膝頭和肘部一剜,割斷肌腱,又立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楚庫爾動彈不得,卻仍是硬漢子的本色,繃硬而扭曲的臉上竟然露出一個笑容。剛剛那一箭大約是傷了肺,他的嘴角不斷噴出細小的血泡和血沫。冰兒顧不得作嘔的感覺,咬牙問:“阿睦爾撒納派你來的?”
他明明會說官話,但就是不說,反反覆覆只是唸叨著幾句準噶爾語。手腳已經無法動彈,他卻猛地脖子一使勁向上一挺,冰兒收刃不及,便見他咽喉被鋒利的解手刀割開一道四寸餘長的血口,鮮紅的血液噴濺出來,避之不及。
這樣的斷喉而死,必無生路。冰兒有些失望地跳開,自己臉上一片粘膩,都是鮮血,此時頓覺一陣噁心,拿衣袖狠狠擦了幾下。剛剛太過緊張,此刻才回頭,那座失火的蒙古包已經有人在救火,火勢小了不少,隱隱也見人把裡面的崔有正抬了出來,又一撥人正趕向她的方向,見面前這地獄一般的場景,都是張大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來。
冰兒只覺得渾身乏力,亦覺自己牙關相切,身上發寒似的止不住地顫抖。薩楚日勒撥開眾人來到她面前,冰兒指了指地上躺著的楚庫爾,半晌才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阿瑪,捉到個叛徒……”
薩楚日勒臉上神情一時變幻了幾種,好在是夜裡,燈燭光下照不見他異常難看、青白不定的臉色。好一會兒他才說:“公主受驚了!剛剛那場火,想必也是這個叛徒放的吧?”冰兒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精力跟著他掰謊,輕輕點了點頭。
蒙古包的火已經撲滅了,有人在喊:“找個郎中來瞧瞧……”
冰兒神色怔忪地走過去,躺倒在地的是崔有正,竟然還沒有嚥氣,但渾身焦黑,臉上燒得血肉模糊,冰兒幾步過去,一個人輕聲說:“不能動,脖子被扭斷了。”
這副樣子,只怕活不過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