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簡眼底湧起五分笑意:“嫁了。她有一間小精舍,用來做的嫁妝。”他的喉結動了動,忽然轉頭看天邊月:“她對我,也是真心的……”
前方燈火更明朗了些,就要走出林子。
默了一默,我又問:“那你送她的那把琴,如今在哪裡?”
聞此言,穆臨簡眼底湧起的笑意,忽而便散了:“葬了,葬在北荒。”
見我猛然僵在原地,他雲淡風輕地說:“侍郎可知道,五年多以前的北荒,曾有過一場瑛朝與窩闊國的爭戰,幾乎無一人生還?”
我訥訥地點點頭,明知那場戰爭慘烈不可提及,卻忍不住好奇問:“那你的傻丫頭她……”
“我沒找到她的屍體。”穆臨簡臉上的難過倏忽而逝,“不過我找到了那把琴。當時北荒兵荒馬亂,她為了來見我,一個人抱著琴來烽火連天的香合山頭。”眉頭微蹙,穆臨簡吸了口氣,“後來人都死光了,我只找到那把琴。我將琴葬在北荒的家,給她立了個墓碑。”
我呆然地愣在原地,目光掠過穆臨簡懷裡的七絃琴,訥訥道:“對不起,我不該問這麼多……”
穆臨簡卻將目光投向燈火處,扶了扶我的胳膊,一雙眸子含憂帶笑:“沒事的,回去吧。”
月色蕭疏,星光寥落。林間偶爾有風動樹葉響。
穆臨簡抱著琴在前,我跟在後面愣然走著,卻再無人說話了。這廂我不慎打聽了一段傷心事,非但將穆臨簡勾得意興蕭索,連自己也無端黯然起來。
我咬咬牙,正欲快走兩步,不想穆臨簡卻忽然迴轉過身來。我一頭便撞向他的胸膛。
他愣了愣,將琴抱開了些,任我貼在他胸前,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我匆忙推開兩步,理了理衣襟訕訕笑道:“我剛剛,是想好生跟你道個歉。”
穆臨簡仍是望著我,神色恍惚,不復初時的清明。我想,他方才言及往事,大抵是真有些難過了。
我吞口唾沫,心道果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素來雖不是個大惡之人,卻也絕非大善之人。平常他人若倒黴了,我雖不落井下石,但隔岸觀火,扔些柴禾,我還是比較拿手的。
然而此刻,我既已說了要道歉,便勢必要安慰他。
可我一向不擅長安慰人。通常被我安慰的人,只有兩個結果,其一,他們會更難過;其二,他們會特別恨我。
穆臨簡在傳言中雖是個奸臣,但他性子沉穩隨和,我實在很欣賞,一點也不想令他恨我。我在心裡掂量復掂量,半晌小心翼翼地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不要難過。你若想她,不如再埋一把七絃琴在國師府的後院,砌個小墳墓,還可以日日……見著……”
穆臨簡一愣,嘴角抽了兩抽。
我閉眼,伸手揉了揉額角青筋,抹了把冷汗再接再厲道:“或者你還可請人為她畫幅丹青,將她畫成一隻水蚊子或八爪魚,掛在國師府的廳堂裡天天瞧,久而久之,也許你就……不那麼想念她了……”
我淒涼地望了一把天邊月,咳了兩聲道:“我原是想安慰你的……一時不查,便帶了點平素裡說話做事的餘韻。”
語畢,我吸了口氣,復又抬起眼去看他。
穆臨簡眸子裡的笑意很淺,他淡淡道:“畫成個水蚊子,這個主意不錯。”
我腦子裡嗡了一下,乾巴巴地回道:“我素來不會安慰人,你不與我計較,是因為你性情好。一般人被我安慰了,都得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精神。他們從此,都很恨我……”
穆臨簡又望了我一陣子,忽而勾唇一笑:“你還有些自知之名。”
我瞧得出他這笑顏也有些勉強。心思一沉,我垂頭嘆道:“我真是存了份安慰你的心思,只料不到我一個沒把持住,還是深深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