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我的下意識下自動在他的衣服上擦動。
那我的悲愴來自何處呢?
來自於我的屁股。我已經提到過,我的尾椎骨在他的突然鬆手之下受了重傷,雖說我也不指望好吃好住好棉好鋪,至少也給我一堆乾草讓我趴著吧。為什麼還強迫著我繼續著坐姿,還把頭乖乖地靠過來,很傻很天真地眨眨眼睛撒嬌說:“娘。”
我的腿麻了,腰疼了,最毫無疑問的是,讓我尾椎骨的傷勢加重了。還真是讓人難以啟齒的傷痛。
在我咬咬牙準備繼續忍下去的時候,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我的心都漏了一拍,電視連續劇裡,高手(高手?)在半夜裡突然睜開眼睛,往往是危機的到來,莫非有刺客?還是有組織的刺客已經把我們這破廟團團包圍了?
他說:“睡不著。”
即使睡不著也不必要說得這麼一驚一乍吧。
說起來,其實這麼長時間他都一直沒有睡著,所以我雙腿的麻痺,我尾椎骨的疼痛果然還是白費了。此時此刻,我只想寬麵條淚。
他的表情還是很無辜的,他說:“娘講故事吧。”
“不講。”我的內心已經不止是僅僅充滿了悲愴了。
“娘不是都應該給孩子講故事的麼?”
“誰規定的。”我沒好氣。
“可是,我都是這麼看到過的。”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變得很黯然,他轉過了頭不看我。火堆還在小小地燃燒著。
他果然患有,留守兒童最容易得到的精神孤獨吧?既然我已經欣然答應繼續角色扮演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吧,尾椎骨的疼痛,就當是往他衣服上擦油的額外支付吧。
“好好。”真是受不了他兔子一樣楚楚可憐的眼神,我的內心果然燃燒著慈母的火焰。雖然我的肚子裡,沒有裝著多少有利於少兒健康成長的故事,況且他也算不上是少兒了?
既然是兒子,我的故事還是繼續慈母吧。
“好吧。”我說,“你想聽什麼,三隻小豬還是小兔子乖乖?”
他搖頭:“我要聽英雄的故事。”
“那你要聽熱血澎湃一點的,還是少女情懷一點的?”
“我要聽英雄的故事。”
“那你要聽‘苦命的妹子啊,七個小小的哥哥為你頂起一片天’(答案:白雪公主),還是‘難為一隻水晶鞋,王子為找真命天女情何以堪’(答案:灰姑娘)?”
“我要聽英雄的故事。”
真是執拗。
“從前有個人,他打敗了火龍拯救了公主,是個人人敬仰的英雄。”我說,“完。睡吧。”
“我要聽英雄的故事。”他不依不撓。
“好吧。”我嘆氣,“這些都是真實的事情哦。”
……
“所以,當董存瑞托起炸藥包,當黃繼光英勇地堵住敵人的槍口——哎呀不要糾纏我槍到底是什麼東西了,不要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他們不會武功,沒有內力把子彈彈出來的——他們的內心都有一個強烈的信念,那就是為了社會主義革命,為了新中國的成立,那就是為了全天下的人民,犧牲一個小我又算得了什麼呢,有國家這個大我,才有小我的存在啊!”我看著依然坐在我的對面,居然可以聽得津津有味的兒子,“好了,今天的故事講完了。睡吧。”
好口渴,往門外一看,天都要亮了,還睡個屁。
他倒是持續著好精神,他非常佩服的樣子:“雖然不是劫富濟貧,這些人都不會武功的還那麼拼命,真厲害。”
“那麼,這個故事又教育了我們什麼呢。”既然你還不想睡,那我就繼續精神摧殘你吧。
“莫非是……”他若有所思,“要早睡早起,好好鍛鍊身體學習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