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拴住的猴子;忽然,飛馬來報考中的訊息,報條裡卻沒有我。這時神情突然變了,灰心喪氣,像服了毒藥的蠅,擺弄它也沒感覺;剛剛失敗時,心灰意冷,大罵考官沒眼睛,筆墨沒靈驗,勢必把案頭的書都燒了,燒了還不解氣,還要撕碎了,用腳踏,用腳踏還不解氣,一定要把這些書丟到髒水裡,從此披髮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人把八股文拿給我,必定要把他轟走,沒多久,氣漸漸平了,想求功名的想法又起來了,就像是跌了蛋的斑鳩,只好銜木營巢,重新另築窠。這樣的情況,當局者痛哭得要死要活,而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實在是可笑到極點。“七似”對秀才考舉人的精彩概括,沒有切身體會絕對寫不出來。而這些真實的感受是蒲松齡寫出大量精彩科場小說的依據。
蒲松齡既然連舉人都沒有做上,那麼,現在留存下來的蒲松齡的唯一畫像為什麼是穿官服的?他穿的是什麼“官服”?
執著可悲舉人情結(3)
蒲松齡的官服是貢生服。蒲松齡19歲成秀才,72歲成貢生。貢生,是蒲松齡在科舉路上苦撐苦熬數十年的最終成果。
貢生有幾種,蒲松齡是歲貢,又叫“挨貢”,就是做廩生(朝廷給補助的秀才)滿十年後排隊挨號升貢生。一個縣三年可升一人。做了貢生,理論上可以做官,於是蒲松齡有了個官銜:“候選儒學訓導”。
“儒學訓導”是多大的官?儒學訓導算不上是官,也沒有品,算小吏。封建社會有各級官學,中央有國子監,省裡有府學,最低的是縣學。縣學正教官叫“教諭”,需要舉人出身,副教官叫“儒學訓導”,可以派貢生做。但是,請注意,蒲松齡的“儒學訓導”前邊還有兩個字“候選”,也就是你有儒學訓導資格,能不能做上?還得由巡撫決定:看山東省除淄川縣之外,有沒有空出位子,如果空出位子,再看有沒有排在你前邊的人?蒲松齡做廩生27年,才捱上貢生,照此挨下去,這個大約相當於縣中學副校長的“儒學訓導”何時到手?所以,蒲松齡這個“儒學訓導”,這個“歲貢”,頗像現今大學評職稱給資格很老的副教授“資格教授”,不兌現工資和崗位,所謂“地方糧票”、“評退教授”、“名片教授”。對年逾古稀的蒲松齡來說,貢生只帶來精神安慰和小小的實際利益:四兩貢銀。縣令卻遲遲不肯給蒲松齡樹旗匾,發貢銀。宣稱“片紙不入公門”的蒲松齡不得不一再向縣官上呈,請求縣官來樹旗匾,還宣告,因為天旱少收,他欠了稅,急等這幾兩貢銀交稅。縣令給他樹了旗匾,那幾兩貢銀蒲松齡卻始終沒拿到。
一年後,江南畫家朱湘麟來到淄川,蒲松齡之子請他給父親畫像。蒲松齡穿上了貢生官服。他在畫像上題辭表示擔心:穿這樣的衣服,會不會被後代人“怪笑”?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酉時,蒲松齡在清冷的書齋依窗危坐而卒,享年75歲。
苦行僧入室而出生的蒲松齡,像高僧坐化,離開了人世。
蒲松齡去世後,他的兒子替他寫傳,在題目中鄭重地冠以“候選儒學訓導”。我每次看到這個題目都震驚。人都死了,還候選什麼?蒲松齡之子對父親蓋棺論定“功名”的重視,表明了蒲松齡的態度。貢生相當於舉人副榜,蒲松齡追求一生,最終到手的舉人還帶個“副”字!實在可憐可悲可笑。
但正是這可憐可悲可笑,成就了古代小說史多部精彩的小說,《聊齋志異》是最早集中揭露科舉制度弊端和危害的作品。《葉生》、《司文郎》、《於去惡》等寫一個個秀才鬼魂滯留人世,繼續參加鄉試,構成奇特的“死魂靈”求官書生群像,成為中國小說史的奇觀。其實,說穿了,這些有才氣沒運氣的秀才不過是作者本身的“變形金鋼”。
聊齋是怎樣寫出來的?
蒲松齡總考不上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