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教書不行,且品性不端,都抓到號子裡受了官刑。小小縣城就麻雀大的地方,訊息傳播得極快,那些請得起先生的人家誰肯再請他!日常只能偶爾靠給別人寫寫書信,賺得的錢連兩張嘴都填不滿。英祥那一身錚錚傲骨也就漸漸消磨,開始想著其他法子來養家餬口。
他們所住的院子裡都是些窮苦的下民,英祥一日又懨懨地回來,那些在院子裡喝酒猜拳的人便帶著三分笑話,也帶著三分指點的意思道:“博先生,你那身灰蓬蓬的長衫還是早些脫掉妥當!這年頭,靠幾本書出頭,除非是考秀才舉人,否則,就是給人寫狀紙、做先生,也沒有人瞧得上你!還不如早像我們似的,一身短打,走到哪裡吃那裡,苦是苦些,老婆孩子都不餓肚子,小日子過得一樣的寫意!”
又有人笑道:“要麼,就別捨不得你那俊俏堂客,要麼,就別捨不得你這個識字人的面子。你看你又不會一門手藝,除了賣勞力,到哪裡討生活?”
英祥聽到言語裡有些辱及妻子的意思,臉不由一掛,但見人家照吃照喝,全無一點在意,心裡不由又餒了,苦笑道:“脫掉長衫容易,可就是脫掉長衫,又有哪裡可以討生活的?”
有一人見他語氣倒還懇切,也知道他們一家自從來到蘭溪,日子過得很是艱難,老婆估計冬天就要臨盆,到時候別連買紅糖、小米、雞蛋的錢都沒有!於是指點道:“小後生,這裡河道多,南來北往運糧食、運蠶絲的船隻也多。找個碼頭口,不拘是拉縴還是腳伕,雖然賺的是辛苦錢,但是養個家不成問題。只看你吃不吃得起這個苦頭!”
英祥略怔了一會兒,尋思自己也是練過武的人,力氣又不小,雖然這些力役下賤了些,但是憑本事吃乾淨飯,也沒什麼大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苦守著一身長衫苦撐著體面——況且自己的體面,早在下理藩院被賜死的時候就被剝了個蕩然無存了!
第二天,英祥就換了一身短打跟著人到河道邊找活計。若說掙得多,還是拉縴,他站在河岸邊,看縴夫們赤_裸著上身,只穿一條短褌,胸口勒著纖繩,腰躬得渾似一隻大蝦,拖著不遠處一條大船朝淺水靠岸的灣頭行進。這時正是夏初水流最急最大的時候,一陣浪頭過來,二十幾個縴夫便有些穩不住了,若是脫了纖,船要翻不說,還可能傷到拉縴的人,於是撐船的大呼“穩住”,縴夫則叫“避開”——即避開水筋,兩兩互相吼叫、埋怨、怒罵,好容易過了水頭,船隻平穩下來,英祥見那些縴夫們曬得黝黑的肩膀上已經被勒出一道紫紅的印子,卻相對咧嘴一笑,彷彿剛剛的怨懟已經煙消雲散一般。他嚥了嚥唾沫,自思這樣帶著技術性的活兒自己縱有蠻力也幹不來,且如此半裸著身子,他也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扭頭往碼頭望去。
碼頭上也很熱鬧,腳伕們提著扁擔湧在一艘剛剛準備卸貨的漕船上爭攬生意。英祥觀察了一會兒,覺得這活兒雖然也低賤,但是難度卻小些,因而鼓足勇氣到腳行預租了一根扁擔,也去碼頭上湊熱鬧。
他的個子在一群南方人裡顯得高而壯實,又不像其他人那樣亂哄哄擠在前面爭搶,便覺著醒目。漕船上是回空帶的北貨,船主指著英祥道:“你——那個個子高的——就是你,前面來!”
英祥大喜過望,排開其他人,踩上顫巍巍的跳板到了船上,挺得筆直的脊樑略弓了弓。船主打量了他兩眼,問道:“眼生啊!新來的?”
英祥笑道:“可不是。謝謝爺賞飯。”
船主笑道:“挺會說話。”叫裡頭的夥計拎了裝得足足的兩個麻袋出來,說道:“送到那邊我們的大車那裡,二十個大子兒。仔細些,裡頭有些貴的,要是出了毛病,按道理你是要賠的。”英祥道:“省得!”用扁擔上左右打鞦韆的兩個鉤子鉤住了麻袋,他動作笨拙,忙活了半天,惹得那些沒有攬到生意的一陣訕笑。英祥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