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態像往常一樣從容。在三樓,兩位師傅在認真地除錯錄影放映裝置。將要放映的圖森電影名叫《溜冰場》。
人們陸陸續續走進書吧,他們當中有小有名氣的作家、大學教師和電影愛好者,他們三三兩兩優雅地坐在一起,並且開始交頭接耳。服務生把放在背後的手拿到了胸前,並且適時地走來走去。還有新聞記者(搞不懂他們是怎麼來的),其中一個男的,每隔一段時間就站起來,用攝像機掃視房間,攝像機把這次小範圍的聚會變成了公眾活動。還有浙江大學的法語老師,她帶來了一群法語系的年輕學生,他們正在耐心地等待這次難得的法語會話練習時刻的到來。還有文學青年,他們是最安靜的,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裡。所有的人都像是來參加一場圖森的筵席似的。哦,還有三位長得極像圖森的老外,雙手託著肚子,站在樓梯口上東張西望了一會,最後走進了裡頭的那隻小房間。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們與圖森無關,因為他們點了蠟燭,拍著手唱《Happy Birthday》,一遍又一遍。
影片叫《溜冰場》,法語對話,英文字幕。看這樣的電影就像看圖森本人,看不透。但是我能感受影片中的滑稽氣氛。主要的情節都發生在一個溜冰場上。溜冰場,這也許是人生尷尬處境的象徵,你得小心翼翼地僵硬地在上面走路,這既讓人擔心又引人發笑。尷尬和困境,這也是圖森小說的一貫主題。《溜冰場》是圖森導演的三部影片中唯一不是根據自己的小說改編的,為拍這部電影他特地寫了電影劇本。
電影放到一半,圖森來了。有人帶頭鼓掌,引發了一陣還算熱烈的掌聲。掌聲催生了圖森的明星氣質。攝像機鏡頭對準了他。他向大夥點頭致意,然後款款入內,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保持了不錯的鏡頭感和分寸感。只是,他落座不久便陷入了法語系學生的小團體中,陷入了學生的對話練習預謀中。他們一副言談甚歡的樣子。我們只好乾坐著,相互寒暄,間或認真地吃一顆瓜子。我們本來想讓晚上的聚會成為一次交流的場合,然而我預感這樣的願望又要化為泡影。因為從一開始起,我們就失去了對事情的控制,並且聽任偶然因素的擺佈。
黑城決定為我們預想的和圖森之間的交流作最後一次努力。他把圖森從學生堆中領出來,帶到電視機前。大家靜一靜,黑城清清嗓子說,電影已經放完了,大家有什麼小說和電影方面的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與圖森先生交流,浙大法語系學生為我們翻譯。
一個女孩走到前面,問圖森:“現在有些作家喜歡寫一些讓人看不懂的小說,您怎麼看?”這個問題差點讓我噎著。問得很無知,也很不禮貌。圖森的回答有點含糊其詞。圖森被認為是新小說派作家,而新小說給人們的印象是複雜難懂,但是圖森的小說並不難懂,至少在我們的眼裡並不難懂,就算難懂,那也不是什麼過錯。法語系學生在翻譯女孩這個問題的時候,黑城大聲地說,有這樣一個事實,在法國,圖森的小說,最多的一天曾經賣出五萬五千冊以上,可見並非難懂。另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提出了第二個問題:“好的小說總是讓人感動,請問圖森先生,你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這個問題有點不著邊際,似是而非,讓圖森支吾了半天。也許他的回答也有點閃爍其詞,法語系學生撓著頭皮,讓圖森再重複一遍。大家鬨堂大笑。後來的幾個問題也是如此。整個兒就像一次蹩腳的記者招待會。
我坐的這張桌子緊挨著電視機,所以我能清晰地看見圖森的臉,這是一張深藏不露的臉。從他禮節性的回答來看,他似乎把所有的提問者都當作了採訪他的記者。他的回答充滿了外交辭令式的模稜兩可,充滿了逃避和躲閃。我問他來之前對中國有什麼印象,經過這二十多天的瞭解,現在又產生了哪些新的印象。他的回答是,中國是他最嚮往的國度,現在他仍然處於深入瞭解的過程